离开那处荒山窝子,两人又走了两三日,脚下的山路渐渐平了,偶尔能见着樵夫踩出来的小道。
空气里,开始能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味道的潮热水汽。
顺着水汽和渐渐多起来的人脚印,他们到了个叫“暖雾镇”的小地方。
这镇子确是不大,挨着山脚盖起来,屋子多是灰瓦白墙,挤挤挨挨的。
可街上却比寻常小镇热闹些,能见着些穿戴齐整、带着跟班的人物走动,客栈酒旗也比别处挂得鲜亮。
都因这镇子边上,有几口天生的热汤泉子,听说泡了对筋骨寒症有奇效,所以常年有些身子不舒坦、或是来将养的富贵人家在这儿住着,连带着这小镇也比别处多了几分热闹劲儿。
寻了家瞧着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
北忘的伤,赶了这些日路,又有些回头,脸色瞧着比在山窝里时更差了些,走路得时不时扶着墙。
南灵依旧话少,多半时候只是静静跟着,或是待在房里。
可北忘却慢慢觉出些不同来。
往日里,南灵总是直来直去的利索。
比方递水,就是递水;指路,就是指路。
可这几日,尤其是在这暖雾镇安顿下来后,她那些细小的举动,好像……有了一点“拐弯”。
早上北忘要喝药,那药汤是伙计送来的,滚烫。
北忘正要伸手去接,南灵却先一步,伸出指头尖,极快地在碗边上碰了一下。
她自然不怕烫,那动作快得像没走心,随即她便收回手,空茫的眼睛望着窗外,像啥都没做。
可等北忘再去端碗时,那药汤的热度,正好是能入口又不烫嘴的温乎。
午后,北忘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歇着,日头有些西斜,晃得他眼花。
他正想挪个地儿,却发觉那扎眼的光片子,不知几时,被微微调了角度的窗户影子,正好遮去了一大半。
南灵就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瞧”着外头街景,可北忘分明记得,那扇窗页子,先前不是这个样。
最让他心里头咯噔一下的,是前两日他换药时,布条子扯到伤口,疼得他抽了口冷气。
当时南灵就在旁边,闻声转过来头。
北忘没走心地随口说了句:“不妨事,就扯了一下,不太疼。”
南灵那双空茫的眼睛看着他,顿了有那么一两个喘息的工夫,然后,用一种比平时更板正的调子说道:
“照你身子伤口长的快慢和痛劲儿来回掂量,这会儿伤那块儿的疼,该是已经过了妨碍动弹的坎了。”
她说完,就转开了头,继续“瞧”着不知名的空处。
可那话,那故意强调的说法,听在北忘耳朵里,非但没解了啥惑,反倒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试着用冰凉的“理”来盖住某种不该有的“上心”的遮掩。
越是这般,越是显得故意,越是让北忘心里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越发重了。
她好像在学着“照顾”人,又好像用她自家的法子,别扭地显着什么。
可这后头……
北忘不敢往深里想,只觉得两人中间那层无形的隔挡,好像因着这些细小的变样,变得更杂,也更让人心神不定了。
住进客栈的头一晚,夜深人静。
北忘因着伤损和连日奔波,睡得沉。
南灵则不用睡,她静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户留着一道缝,夜风带着暖雾镇特有的、微腥的温泉水汽和远处山林的气息吹进来。
她空茫的眼仁儿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是在看景,是在觉着这座小镇夜里流动的、杂七杂八的“气”。
忽然,她几不可察地微微偏了偏头。
在镇子东南边,大概隔了两三条街巷的地儿,还有更远些、挨着镇子边温泉区的位置,几乎同时,传来了几道极隐晦的“颤悠”。
那不是阴魂鬼气,也不是妖物煞气,是种更巧、更藏着的“换”。
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没声地从些睡熟的活人身上,极慢、极轻地“抽走”一丝丝属于活人的、温热的“活气”。
同时,又有一缕缕路数不同、却一样精纯平和的、带着草木或山川灵韵的“妖气”,被悄没声地“灌”回那些人身子里头。
一抽一灌,同时成了,快得很,量也压得极微少,若非南灵觉着尖,又对这种层面的换异常熟,几乎难以觉察。
这种手法,绝非寻常妖物能做,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带着某种交易或契约意思的“共生”或是“换”的法子。
只是这“换”的一头,那些睡死的活人,好像对此毫不知情。
看来,暖雾镇,这瞧着太平和乐的温泉养身地,水底下,好像也藏着不寻常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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