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废屋。
罗成靠在漏风的土墙边,盯着自己的右臂。
烛火昏暗,但足够看清——那些黑色的锁纹,已经爬过了肩膀,正沿着锁骨往脖子上蔓延。皮肤下的硬块,随着心跳“突、突”搏动。
最诡异的是,每次搏动到最剧烈时……
整条手臂会短暂地透明化。
像一层雾蒙在皮肉上,能清晰地看见底下——暗金色的骨骼,暗金色的经络,还有经络里流动的、粘稠如熔金的血。
这不是他的手。
至少,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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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到。
怀里的龙珠,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
烫得像刚从火里捞出来,隔着衣料都能感觉皮肉在“滋滋”作响。
罗成闷哼一声,伸手去掏。
指尖刚碰到珠子——
“啊——!!!”
不是他的惨叫。
是燕一。
通过血契,远在长安的燕一,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痛感太真实了,像有一只手直接伸进罗成胸腔,攥住心脏狠狠一拧!
“主人……”
燕一的声音在血契里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左臂……它在往心里钻……好痛……像有根烧红的铁钎……在捅……”
罗成咬牙,一把扯开衣襟。
龙珠滚落掌心,暗金色的表面,此刻浮现出细密的血管状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搏动。
而他的右臂锁纹,像被唤醒了,开始自主移动。
不是蔓延。
是“游”。
像几十条黑色的小蛇,在皮肤下扭动着,齐齐转向他行囊的方向——那里,装着从地宫带出来的那卷《推背图》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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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取出残卷。
羊皮质地,边缘焦黑,中间大片空白。
他刚把卷轴摊在破桌上——
龙珠“嗡”地一震!
紧接着,残卷空白处,突然渗出一粒粒暗金色的血珠。
不是从外面滴上去的。
是从羊皮内部……自己渗出来的。
血珠越聚越多,连成一片。
然后,罗成右臂的锁纹,突然像活了一样,挣脱皮肤的束缚,化作几十道黑色的虚影,“嗖”地窜向残卷!
触到书页的刹那——
“噗!”
屋里唯一的油灯,灭了。
不是风吹的。
是像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掐灭的。
黑暗降临。
但桌上,那卷《推背图》,却自己亮了起来。
表面燃起一层苍白的火焰。
没有温度。
反而冷得像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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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灼烧处,字迹浮现。
第一重,是古篆,墨黑色:
“龙煞之胎,逆天改命之物。需三相合一——龙骨为骨,桃木为脉,修罗血为肉。”
罗成屏住呼吸。
火焰继续烧。
第二重,字迹变红——是他刚才滴在残卷上的血,被火焰蒸腾后染的:
“龙骨需龙冢九目中怨念最轻者;桃木需雷击而不死、树心孕婴灵者;修罗血需血咒大成、心魂未失者。”
罗成的手开始抖。
他想到了地宫里的血龙骨——取自杨杲,第九鼎失败者,怨念最轻。
他想到了燕一左臂新生的血肉——吸收了血龙骨能量。
他想到了自己——身负血咒,右臂异变,心口还有那枚“锁芯”骨钉。
第三重浮现。
是朱批,血红色,字迹凌厉如刀劈斧凿:
“然三相合一之时,龙煞入魂,胎成魄碎。容器七日血肉融尽,唯余龙骨一副,永镇龙怨。——李淳风泣血补注”
李淳风。
他又留了话。
用血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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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猛地想起老六的遗物。
他翻出行囊,从工具包夹层里,抽出一本巴掌大的皮面笔记。
老六的字,潦草得像鬼画符:
“武德二年,随徐巽入终南山,见千年桃木,树心空洞,内有胎婴状木瘤,啼哭如人。徐巽取走木瘤,言‘此乃龙脉精魂所化,可代桃木为脉’。”
翻页。
最后一页,字迹颤抖得几乎认不出:
“徐巽说……那木瘤里封着的……是隋朝某个夭折皇子的先天魂魄……他要用来……”
用来什么?
没写。
老六大概是不敢写。
但罗成猜到了。
三相。
龙骨——杨杲的血龙骨。
桃木——终南山那棵雷击木里的木瘤。
修罗血——他,或者燕一,或者任何一个血咒大成的燕云骑。
徐巽早就准备好了。
他等的,就是一个合适的容器。
一个能承受龙煞、能扛过“血肉融尽”七日、最后变成一副龙骨去永镇龙怨的……
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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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
罗成无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
桌上的《推背图》残卷,突然全部燃烧!
苍白火焰冲天而起,将羊皮卷烧成灰烬。
但灰烬没有飘散。
它们在空气中悬浮,重组,旋转……
最后,凝成一面镜子。
血色的镜子。
镜面如水波荡漾,映出画面:
幽州总管府,地下密室。
罗艺背对镜头,站在一口青铜小鼎前,声音低沉:
“松儿失败了……但成儿体内的‘锁芯’已养了二十年,足可承受龙煞。只是……还需一味‘药引’。”
门开了。
徐巽走进来,递上一个玉盒:
“药引在此——杨杲的先天魂髓,混入你长子临死前的‘至亲之恨’。服下此物,罗成便会渴求龙煞,主动成胎。”
罗艺接过玉盒,打开。
里面是一团跳动的暗金色肉瘤。
肉瘤表面,慢慢浮现出一张脸——
罗松的脸。
痛苦,扭曲,眼眶里流着血泪。
罗艺盯着那张脸,沉默了很久。
久到镜面都开始波动。
然后,他伸手,抓起肉瘤。
投进了青铜鼎里。
鼎内“轰”地燃起暗金色火焰。
火焰中,传来罗松凄厉到不像人声的惨叫:
“爹——!!!”
罗艺闭上眼睛,低声说:
“松儿,再帮爹一次……”
“成全你弟弟。”
---
镜子炸了。
碎片四溅,划过罗成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
他不觉得疼。
只觉得冷。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原来……
兄长不仅是钥匙,还是药引。
父亲早就计划用他炼胎。
所谓的“锁需要匙血喂养”,只是为了让他身体适应龙煞,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走进那个鼎。
二十年。
徐巽和罗艺,合作了二十年。
一个要龙煞之胎的力量。
一个想用儿子的命,换家族永镇幽州的权势。
镜子碎片落在地上,没有乱滚。
它们自己拼在一起,拼成最后一行字:
“三相已备其二,唯缺心甘情愿之容器。若容器抗命,则胎毁人亡,龙怨爆发,千里尽墟。——此乃唯一生门。”
生门?
罗成盯着那行字,惨笑。
顺从,成胎,七日后死。
反抗,现在死,还拖累千里生灵。
这叫生门?
这叫……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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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传来马蹄声。
由远及近,急促。
罗成握紧匕首,起身。
门被撞开了。
不是追兵。
是燕一。
他浑身是汗,左臂的黑色咒文已经蔓延到半边胸膛,像一张狰狞的蛛网。但眼神……罕见地清明。
“主人……”他喘着粗气,单膝跪地,“不能去幽州……那是陷阱……”
“我体内的‘它们’说……真正该去的……是终南山……”
他抬起头,暗金色的瞳孔里,映着罗成的脸:
“杨杲的记忆……徐巽取走的那个桃木木瘤……埋在终南山龙脉节点……一直在吸收地气成长……”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
“它现在……已经长成了‘另一个你’。”
“杨杲的记忆里……那木瘤有你的脸……因为罗艺当年……取了你一缕胎发和脐血……喂给了木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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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割开掌心。
血滴在地上。
没有四散。
而是像有生命般,聚成一股,缓缓流向……
西北方向。
终南山的方向。
燕一左臂的咒文突然暴长!
黑色纹路像藤蔓一样窜出,缠住了罗成的右臂锁纹。
两股纹路接触的瞬间——
“轰!”
罗成脑子里,炸开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五岁。终南山。
父亲带他去“祭祖”。
深夜,他被绑在一棵巨树下。
树身焦黑,散发着雷击后的糊味,树皮裂开无数道口子,里面渗出暗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树液。
徐巽拿着刻刀,划开他的胸口。
取走几滴心头血。
滴进树根最大的那道裂缝里。
血渗进去的瞬间——
裂缝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那哭声……
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记忆最后,徐巽笑着对罗艺说:
“成了。从此这‘桃木身’与‘血肉身’同源同命。”
“日后若血肉身抗命不成胎,便用桃木身替代——只是威力减半,但也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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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睁开眼。
瞳孔深处,暗金色的重影疯狂闪烁。
他看向西北。
终南山的方向。
一字一顿:
“所以……那里有个……”
“用我的血和魂……养了二十年的……”
他咬紧牙,牙龈渗出血:
“‘备用容器’?”
屋外,夜枭凄厉长鸣。
罗成推门走出去。
荒村外,山道上。
月光惨白。
照着一具石像。
无头的骑马石像,静静地面朝他们的方向。
石像手中,捧着一颗头颅。
桃木雕的头颅。
还在往下滴血。
血滴在黄土路上,“嗒、嗒、嗒”,像心跳。
而那颗头颅的面容……
是罗成。
少年时的罗成。
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不属于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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