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嚓……”
桃木头颅裂开了。
不是摔裂的,是从内部,像鸡蛋壳一样,沿着眉心到下巴,整整齐齐裂成两半。
里面滚出一卷东西。
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拳头粗,半尺长。
罗成蹲下身,用匕首挑开油布。
里面是一张羊皮。
年头很久了,边缘发黄发脆,但中间用焦黑的痕迹——像是用烧过的木炭条画的——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
线条歪歪扭扭,标注着几个地点。
最中央,画了个圈,旁边写两个字:
“鬼谷”。
再往下,一行小字,字迹清瘦:
“欲取木,先问心。——袁天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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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伸手去拿羊皮。
指尖刚碰到——
右臂的锁纹,突然像烧红的铁烙一样刺痛!
他闷哼一声,一滴暗金色的血珠,从锁纹中心渗出来,“嗒”一声滴在羊皮上。
血珠没滑落。
像被羊皮……活吞了。
纸张表面泛起涟漪,那滴血迅速晕开,渗进纤维里。
然后,地图上原本模糊的路径,开始变清晰。
像有人用看不见的笔,一笔一划描出来。
更诡异的是,地图终点——那个“鬼谷”的位置——浮现出一幅简笔画:
一个婴儿。
蜷缩着,抱着膝盖,像在母胎里。
婴儿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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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去……”
燕一突然抱住头,左臂的黑色咒文疯狂跳动,像几十条蜈蚣在皮肉底下乱窜。
他张嘴,三十七道声音——男女老少,悲喜交加——同时嘶喊,声音重叠在一起,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不能去……那里有‘它’……”
“它在等血……等你的血!!”
“它恨你……恨你活在外面……恨你是‘真的’!!”
燕一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左臂的皮肤开始变色——从正常肤色,一点点变成焦黑的、木头般的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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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终南山脚。
千年古槐,被雷劈成两半,倒在地上,树干已经中空。
中空处,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石阶很陡,一级级凿在岩石里,边缘长满青苔,湿滑得像抹了油。
往下走。
越走越冷。
不是气温低,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
石阶尽头,是一座道观。
半塌的道观,瓦片碎了一地,梁柱歪斜,牌匾只剩半边,上面残存一个“袁”字。
观里,神像早就毁了,碎成满地石块。
供桌上却干干净净。
摆着一本书。
石质的书册,巴掌厚,封面光滑,一个字也没有。
罗成走上前。
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封面上。
血渗进去。
石书“嗡”地一震。
封面浮现字迹,是古篆:
“袁天罡手札·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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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页,墨迹浮现:
“武德四年,余追徐巽至此,见千年桃木已成妖。其芯孕婴灵,啼哭扰山魂。本欲毁之,然徐巽以‘龙脉存续’相胁,遂封于鬼谷。”
第二页:
“封印设七情之劫,取木者需历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重幻境拷问。若心志不坚,则永困幻中,肉身化桃木养料。”
第三页,字迹突然变红:
“然此阵有一破绽——若取木者与木芯婴灵血脉同源,则七情之劫威力倍增,却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反噬主阵。”
读完最后一个字。
石书突然软了。
像被水泡烂的泥巴,化成一滩暗红色的泥浆,从供桌上淌下来。
泥浆里,浮起半截东西。
焦黑的桃木枝,拇指粗,一尺长,枝头挂着一块玉牌。
玉牌上刻着字:
“罗艺之子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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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拿起玉牌。
指尖刚碰到——
玉牌炸开一团光,信息直接灌进他脑子里:
声音苍老,疲惫,是袁天罡:
“罗艺当年以你胎发脐血喂养此木,本意是为你塑一具‘替身傀儡’,渡死劫用。然徐巽暗中篡改阵法,使桃木婴灵生出独立意识……”
顿了顿,声音更沉重:
“它现在,恨你。”
“它恨你拥有血肉之躯,恨你享受人间亲情,恨你……是‘主体’。若你入阵,它会用七情幻境折磨你至疯,然后夺你肉身,替而代之。”
---
“替而代之……”
燕一听到这四个字,突然惨叫一声!
左臂暴长!
不是伸长,是皮肉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膨胀,撑得皮肤透明,能看到底下……桃木色的新生血肉,正快速蔓延!
而且那些新肉表面,开始浮现纹路——
和罗成右臂的锁纹,一模一样。
只是颜色更淡,像赝品。
“它在……拉扯我……”
燕一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掐住左臂,指甲抠进肉里,血渗出来,却是暗金色的:
“说我也是……‘备用的备用’……”
“说我们……都是‘它’的……养料……”
---
“罗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杜如晦带着一队玄甲军,从石阶冲下来,个个满身是汗,脸色凝重:
“秦王有令,请罗将军即刻回长安!”
他快步走到罗成面前,压低声音:
“徐巽已在朝中散布谣言,说你‘私炼邪术、意图谋反’!朝中半数大臣联名上奏,要秦王……斩你以正国法!”
话音未落。
道观深处,鬼谷入口的方向,雾气突然翻滚!
不是白色的雾,是暗红色的,像稀释的血,从岩缝里涌出来。
雾气中,传来声音:
婴儿的嬉笑声。
咯咯咯的,天真无邪。
但笑着笑着,那声音变了。
变成……
罗成童年的声音。
五岁时的、清脆的童声,在浓雾里轻轻哼着儿歌:
“桃木枝,桃木花……”
“桃木娃娃想回家……”
---
没时间了。
罗成看向燕一。
燕一咬牙站起身,左臂已经桃木化到肩膀,脸上开始浮现细密的木纹:
“主人,要么进去赌那万分之一……”
“要么……”
他看向翻滚的血雾:
“让我先入阵。我身体里有杨杲残魂,还有三十六个‘乘客’……或许能……撑久一点。”
“不用了。”
罗成说。
他撕开右臂衣袖。
整条手臂,已经完全被黑色锁纹覆盖,皮肤下的暗金色骨骼经络清晰可见。
他抬起手,伸向血雾。
“要拿我的血肉……”
他盯着雾气深处,一字一顿:
“让它自己来拿。”
---
雾气涌上来。
像活物一样,瞬间吞没了所有人。
罗成最后听见的,是杜如晦的惊呼,和燕一的闷哼。
然后,是苍老的吟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劫曰喜,乐极生悲——”
---
眼前一花。
罗成发现自己坐在幽州总管府的大厅里。
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父亲罗艺坐在主位,笑容满面,举杯:
“庆我儿今日立下大功!”
兄长罗松坐在他旁边,也笑着,递过来一筷子菜:
“小弟,尝尝这个。”
一切都那么真实。
触感,气味,温度。
连父亲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罗艺起身,亲自给他倒酒。
酒液从壶口流出——
是暗金色的。
罗松夹来的菜,筷子上沾着一点红。
是血。
罗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庆我儿今日……”
罗艺举杯,环视全场,声音洪亮:
“自愿入鼎成胎!”
满堂宾客,齐齐转头。
几十张脸,几十双眼睛,一齐看向罗成。
然后,他们的脸开始变化。
皮肤变成焦黑的桃木纹理,嘴角咧开,露出木雕的、诡异的笑脸。
“恭喜罗将军……”
“贺喜罗将军……”
“自愿成胎……永镇龙怨……”
---
“是假的!!”
幻境边缘,突然传来燕一的嘶喊。
他正被无数桃木根须缠着,往地下拖拽,只剩上半身还露在外面:
“它在读取你的记忆编织幻境!想想你娘……你娘根本不长那样!!”
娘?
罗成猛地转头,看向坐在父亲身边的“母亲”。
温婉端庄,正含笑看着他。
那张脸……
是无头石像捧着的桃木头颅的脸。
罗成三岁丧母,根本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
这个幻境,连这点都编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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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罗成站起身。
他撕开右臂剩下的衣袖。
整条手臂完全暴露。
黑色的锁纹,在幻境的灯火下,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血光!
“啊——!!!”
所有桃木笑脸,同时发出尖叫!
声音不再是伪装的人声,而是尖锐的、木头摩擦般的怪响:
“锁纹?!你怎么会有……”
“罗艺那个老贼居然把‘镇龙锁’种在你身上?!”
“他骗我们……他说‘锁’在幽州……啊——!!!”
幻境开始碎裂。
像镜子被重锤砸中,裂纹从四面八方蔓延。
---
“砰!”
所有人摔回现实。
还在鬼谷入口,但已经往里深入了百丈。
代价惨重。
三个玄甲军,永远留在了“喜”境里。
他们的身体,正快速木化——皮肤变成焦黑的桃木,四肢僵硬,脸上还凝固着在幻境里大笑的表情。
变成了三尊桃木人俑。
燕一的左臂,桃木化已经蔓延到肩膀,脸上也爬满细密的木纹。
他苦笑着,靠在一块岩石上:
“主人,我可能……撑不过第二劫了。”
罗成没说话。
他摸向自己的右脸。
锁纹……已经蔓延到脸颊了。
右眼的视野里,出现重影——
一重是正常的人间景象。
另一重……是暗金色的竖瞳,正在缓缓睁开。
---
鬼谷深处。
一棵巨大焦黑的桃树下,坐着个东西。
桃木根须编织成的婴儿,没有五官,胸口嵌着一块暗红色的肉瘤——还在微微搏动。
那是罗成当年被取走的心头血所化。
婴灵抬起头。
虽然没有眼睛,但罗成能感觉到……它在“看”他。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和罗成一模一样,只是更稚嫩,更像五岁时的童声:
“你来了……”
“我的‘主体’。”
“为什么你能在外面活二十年,我却要在这里当一棵树?”
“为什么父亲(罗艺)要创造我,又抛弃我?”
它伸出小小的、由根须构成的手。
掌心浮现一团光影——
是长安地牢。
燕九胸口的骨婴,已经爬出半个身体,正对着北方——终南山的方向——疯狂张牙舞爪。
婴灵冷笑:
“那个失败品也想抢我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等我把你困死在七情阵里,吞了你的血肉,我就能以‘罗成’的身份走出去。”
它身后的焦黑桃树,树干突然“咔嚓”裂开。
露出树心空洞。
空洞里,躺着一具桃木人偶。
容貌和罗成……九成相似。
人偶胸口,插着一截暗金色的东西。
血龙骨碎片。
婴灵歪了歪头,声音里带着天真的恶意:
“第二劫‘怒’,要开始咯。”
“这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看,父亲当年是怎么抛弃我的。”
鬼谷四面的岩壁上,突然浮现无数血色符文。
符文游走,拼成一个巨大的字:
“怒”。
罗成感到一股狂暴的怒气,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炸开!
像火山喷发,瞬间冲垮理智。
同时,耳边响起罗艺冰冷的声音——是幻听,但真实得可怕:
“成儿,你兄长已为家族牺牲……”
“现在……”
“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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