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烛火已燃到第三根，铜漏滴答作响，将大臣们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朱翊钧的目光扫过案前堆积的奏折，最上面一本是户部呈上来的《国库收支明细》，红笔圈出的 “存银四百八十七万两” 格外刺眼 —— 这是宁夏平叛后，大明国库仅存的家底。
“宁夏刚平，两百万两白银泼在西北，如今户部连春耕的赈济银都要凑一凑，怎么再支应朝鲜的战事？” 张四维将账册往前推了推，锦缎封面的账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陛下，不是臣要泼冷水，而是实在力不从心。朝鲜虽是藩属，但远在海外，倭寇就算占了朝鲜，要跨鸭绿江攻辽东，也需时日。不如暂守辽东，让朝鲜君臣自行周旋，等国库充盈些，再做计较。”
他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赵焕立刻躬身附和：“张大人所言极是。臣核算过，若出兵朝鲜，五万精兵每月至少需五十万两军饷，加上粮草、火器、战马损耗，一年下来就是七百万两 —— 这还不算后续的抚恤和赏赐。如今国库存银不足五百万两，若强行出兵，恐怕会引发民怨，动摇国本啊。”
赵焕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地的欠税和急需拨付的款项：“陕西的赈灾银、河南的河工银、九边的常规军饷，这些都是刻不容缓的。若把银子都投到朝鲜战场，内地稍有变故，朝廷就会束手无策。”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不少大臣都微微点头。宁夏平叛让各级官员都见识了战争的耗费，如今没人敢轻易附和出兵的提议。申时行见气氛凝重，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张大人和赵大人的顾虑不无道理，但弃朝鲜于不顾，也非良策。不如折中一下 —— 派一名得力大臣为使者，带着诏书和少量赏赐前往朝鲜，安抚朝鲜君臣，同时命辽东总兵李成梁加强鸭绿江防务，派细作潜入朝鲜，探查倭寇的虚实。若倭寇只是劫掠，并无长久占据之意，我们便无需大动干戈；若倭寇真有吞并朝鲜、觊觎辽东之心，再集结兵力不迟。”
“折中？” 朱翊钧突然冷笑一声，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书，封面烫金的 “明成祖实录” 字样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他翻到其中一页，“啪” 地掷在案上，纸页因用力而掀起一角，“你们自己看！永乐十七年，倭寇袭扰朝鲜，成祖爷派刘江率水师驰援，不仅大败倭寇，还在辽东设卫所，筑烽火台，才保得东北百年安宁。成祖爷当年出兵，难道是为了朝鲜的那点贡品？是为了保辽东屏障！”
他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上的奏折，声音陡然提高：“今日若弃朝鲜，明日倭寇就会在汉城筑城，在釜山屯兵，用朝鲜的粮草养兵，用朝鲜的工匠造炮 —— 到时候他们兵临鸭绿江，你们再想调兵，来得及吗？嘉靖朝的倭乱，倭寇不过是些散兵游勇，就搅得东南沿海十年不得安宁；如今这倭寇是十万大军，有备而来，你们以为他们会止步于朝鲜？”
朱翊钧的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张四维脸上：“张爱卿说国库空虚，朕知道。但朕更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九边的将士不是摆设，国库的银子也不是用来发霉的。宁夏平叛，我们耗了两百万两，却换来了西北的安宁；今日援救朝鲜，就算耗七百万两，能保辽东百年无虞，这笔账，值！”
张四维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目光短浅，未能虑及长远。”
赵焕却仍不死心，低声道：“可…… 可军饷实在难筹啊。”
“军饷的事，朕来想办法。” 朱翊钧走到赵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从内帑中拨出一百万两，作为首批军饷；第二，命江南各省追缴历年欠税，限三个月内缴清；第三，允许富商捐纳，捐银万两以上者，授予九品散官，捐银五万两以上者，可荫一子入国子监。另外，你户部要开源节流，裁撤冗余机构，压缩不必要的开支，务必确保军饷供应。”
内帑是皇帝的私人财产，朱翊钧主动拿出一百万两，让众臣都吃了一惊。赵焕连忙跪倒在地：“臣遵旨！臣定当竭尽所能，筹集军饷，绝不让陛下失望！”
石星见皇帝心意已决，上前一步道：“陛下，既然决定出兵，臣以为当速做部署。李如松刚平宁夏之乱，兵锋正盛，可任东征提督，统领辽东铁骑和戚家军精锐；麻贵、李宁等将领可任副将，辅佐李如松；火器营需携带足够的佛郎机炮和火绳枪，以应对倭寇的火器优势。另外，需与朝鲜约定，由他们提供粮草，我们提供兵力，这样可节省一部分开支。”
“准奏。” 朱翊钧点头，“你立刻拟旨，任命李如松为东征提督，麻贵、李宁为副将，调辽东铁骑三万、戚家军两万，共计五万精兵，克日集结，准备出兵。同时，派使者前往朝鲜，告知他们大明出兵的消息，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筹集足够的粮草。”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倭寇的虚实我们还不清楚，不可贸然进军。命李如松先率领先头部队进驻义州，与朝鲜军会师，探明倭寇的动向和部署后，再制定作战计划。切记，不可轻敌，嘉靖朝的教训，不能再犯。”
“臣遵旨！” 石星躬身应道，眼中充满了振奋。他知道，这是一场关乎大明边疆安危的重要战争，若能取胜，必将名垂青史。
申时行见朝堂分歧已解，上前道：“陛下，出兵之事重大，还需诏告天下，说明出兵的缘由，以安民心。同时，可命都察院加强监察，防止有人趁机克扣军饷、贪赃枉法。”
“说得好。” 朱翊钧赞许地点点头，“就依你所言。命翰林院拟诏，昭告天下：倭寇袭扰藩属，大明出兵援救，是为保境安民，绝非穷兵黩武。都察院派御史随军监察，若有将领或官员敢克扣军饷、延误军机，一律就地正法，不必奏请。”
众臣齐声应道：“臣遵旨！”
御书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之前的分歧和担忧，在皇帝的坚定决断下烟消云散。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大臣们，心中充满了信心。他知道，这场战争将会很艰难，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但为了大明的边疆安宁，为了不让倭寇的铁蹄踏进辽东，他必须这么做。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默默道：“成祖爷，朕不会让您失望的。大明的江山，朕会守好；大明的藩属，朕会护好。倭寇若敢来犯，朕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此时，小李子进来禀报：“陛下，朝鲜使者郑昆寿在殿外等候，说有要事求见。”
朱翊钧道：“宣他进来。”
郑昆寿走进御书房，看到大臣们都在，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跪在地上，再次磕头：“草民叩见陛下，不知陛下是否已有出兵的决断？”
朱翊钧扶起他，温声道：“郑使者，你放心。大明已决定出兵援救朝鲜，任命李如松为东征提督，率五万精兵，不日就会启程。你即刻返回朝鲜，告知你们国王，坚守平壤，等待大明天兵的到来。”
郑昆寿听到这话，激动得泪流满面，再次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谢陛下！谢大明陛下！朝鲜君臣百姓，永世不忘大明的大恩大德！”
朱翊钧示意他起身：“你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朕会派使者与你一同返回朝鲜，协调出兵事宜。”
“草民遵旨！” 郑昆寿躬身退下，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御书房内，大臣们也陆续告退。朱翊钧重新坐回龙椅，拿起那份《明成祖实录》，再次翻到永乐十七年的那一页。成祖爷的笔迹苍劲有力，记载着当年大败倭寇的辉煌战绩。朱翊钧的手指轻轻拂过纸页，心中充满了坚定。他知道，一场新的战争即将开始，而他，必须带领大明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续写大明的辉煌。
烛火摇曳，照亮了御书房内的《九边全图》，朝鲜的位置在地图上虽小，却如同一颗重要的棋子，关乎着大明东北边疆的安危。朱翊钧知道，他的决断，不仅会影响朝鲜的命运，更会影响大明的未来。他有信心，在李如松等将领的带领下，在全体将士的奋勇拼搏下，大明一定能大败倭寇，保全朝鲜，守住辽东，让大明的江山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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