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丹坊,内室。
熏香袅袅,却驱不散林婉清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色。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在铺着软垫的檀木椅上来回轻蹭,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宁。
刚刚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像一块冰,砸进了她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张家派去监视赵莽家的两名探子,一名筑基初期的客卿,一名炼体九重的好手,竟在清晨时分,于距离赵家不远处的街角,离奇失踪!
现场干净得诡异,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真气残留的紊乱波动,仿佛那两个人就这么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世间悄然抹去,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证据。
筑基初期!
在青城,这已是可以坐镇一方的强者!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联想到之前“前辈”(凌霄)让她紧急搜集的那些药材——百年玉髓、星陨铁屑、月华露……每一样都指向筑基,甚至更高层次的丹药炼制!
再想到那晚他离去时,虽然依旧笼罩在斗篷下,但身上那股隐约传来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如同出鞘利剑般凌厉逼人的气息……
一个让她心脏狂跳、既充满期待又深感恐惧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无法压制地疯长起来——
他,可能突破了!
而且绝非普通的筑基!
是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甚至古籍中都罕有记载的、霸道绝伦的方式,踏入了那个境界!
那两名张家探子的失踪,九成九,与他有关!
“筑基初期……在他面前,竟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吗?甚至连发出警报、留下痕迹都做不到?”
林婉清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为他展现出的恐怖实力而感到震撼,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但随之涌来的,是更深的、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的担忧。
张家损失了一名筑基客卿,这无异于被斩断一臂!
以张枭睚眦必报、狠辣无情的性格,接下来的报复,必将如狂风暴雨,不死不休!
而且,他如此锋芒毕露,万一被一直虎视眈眈的云霓宗察觉端倪,或者引来暗处那个连葛长老都讳莫如深的佝偻摊主的关注……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立刻见到他!当面确认他的情况,提醒他即将到来的风暴!
是夜,月隐星稀,秋风带着刺骨的凉意。
林婉清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衣裙,用一块同色头巾包住了如云秀发,脸上也略作了修饰,遮掩了过于出众的容貌。
她没有通过往常传递消息的隐秘渠道,而是凭借着对青城小巷的熟悉,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亲自来到了赵家小院附近那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
她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仅在万分紧急时使用的暗号,轻轻叩响了赵家后院墙某块松动的砖石。
柴房内,油灯如豆。
凌霄正闭目凝神,巩固着筑基初期的境界,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如臂使指的液态星辰剑元。
赵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枚带着淡雅莲香、刻着细小“林”字的木符递到他面前。
“凌霄,林小姐来了,就在外面,看着很急。”
赵莽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凌霄睁开眼,接过那枚还带着女子体温的木符,微微蹙眉。
林婉清亲自冒险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送药材或者收益。
他略一沉吟,对赵莽道:“莽哥,麻烦你,悄悄请林小姐从后门进来,小心警戒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放心!”赵莽重重点头,转身出去。
当林婉清被赵莽引入这间简陋却异常整洁、弥漫着淡淡药香和干草气息的柴房时。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盘膝坐在那里的少年身上。
他并未做任何伪装,俊朗的面容在昏黄油灯光线的勾勒下,线条更加分明,少了几分少年的稚嫩,多了几分坚毅与冷峻。
那双曾经清澈的星眸,在看到她进来的刹那,闪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但其中蕴含的、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虚妄的锐利,让林婉清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他果然不一样了!气质变得更加沉凝内敛,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滔天的能量。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此刻的他,就像一柄完美收入古朴剑鞘中的绝世宝剑,虽然锋芒尽敛,但那隐隐透出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凌厉意蕴,却比之前伪装时更加清晰,更加让人无法忽视。
“林小姐甘冒奇险,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凌霄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刻意模仿的、带着沧桑感的沙哑。
然而,此刻在林婉清听来,她却仿佛能奇妙地穿透这层伪装的屏障,隐约听到其下属于少年本身的、清越而富有磁性的本质音色。
林婉清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从对凌霄变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挥去脑海中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清晰而快速:
“前辈,情况有变。”她将张家两名探子(特意点明其中一人是筑基初期)离奇失踪、张家内部可能因此产生的剧烈反应和疯狂报复的推测,以及云霓宗葛长老对那份药材清单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重视、背后可能代表的更深层次关注和潜在风险,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地一一陈述出来。
她的分析不仅基于事实,更融入了对各方势力心态和行事风格的精准把握,显示出远超其年龄的智慧与对复杂局势敏锐的洞察力。
“……前辈,”她最终还是用了这个称呼,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真切关切,甚至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张家底蕴深厚,其家主张枭乃是筑基中期的高手,成名多年,手段狠辣,且与城主府关系盘根错节,利益交织。”
“您虽……神功大成,实力超凡,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婉清担心,他们会不择手段,甚至可能……波及您身边的人。”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门外,意有所指。
凌霄静静地听着,面容沉静如水,唯有在听到“筑基中期”和“波及身边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冰冷的厉芒。
他心中对林婉清的印象再次拔高。
此女不仅商业手腕灵活,更难得的是这份临事的冷静、分析的缜密以及对潜在危险的敏锐嗅觉,远超寻常男子。
“你的担忧,我明白。”
凌霄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沉稳。
“张家,不过是疥癣之疾,跳梁小丑,若敢伸爪,斩了便是。”
“云霓宗,目前尚有合作之利,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真正的威胁,在于暗处那条毒蛇,以及……凌家。”
他提到凌家时,那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柴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林婉清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当务之急,是救出我妹妹凌薇。”
凌霄的目光锐利如剑,直视林婉清。
“她在凌家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屈辱,多一分危险。凌远山与凌虎,已然狗急跳墙,钱氏那老虔婆,更是毫无人性。”
林婉清心中一紧,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刑台下哭泣的瘦弱身影,一股同仇敌忾的情绪涌上心头:
“前辈欲如何行事?但凡有用得着婉清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霄沉吟片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柴房内昏黄的光线将他一半的脸庞隐在阴影中,更添几分神秘与决断:
“我需要凌家内部最新的、尽可能详细的布防图,特别是关押凌薇的那间杂役房周边的明哨、暗桩、巡逻路线、精确的换班时间间隙。
此外,凌远山和凌虎近期的日常活动规律,他们身边常带的护卫力量,我也需要了解。”
他顿了顿,继续道:
“此外,我需要你利用林家的商业渠道和人脉网络,在特定的圈子里,巧妙地散布一些消息……比如,张家因觊觎神秘丹师丹方,昨夜折损了一名筑基客卿,正恼羞成怒,怀疑与城主府或凌家有关;”
“又比如,云霓宗对那位丹师志在必得,已准备付出极大代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将水搅浑。”
他将自己构思的计划,清晰而低声地娓娓道来。
计划大胆而精妙,充分利用了各方势力之间的猜忌与矛盾,制造混乱,转移视线,同时又充分发挥了他自身筑基后恐怖的实力和【流星赶月】带来的极致隐匿能力。
准备在关键时刻,实施雷霆一击,救出凌薇。
林婉清仔细地听着,越听,美眸中的异彩越是明亮。
她发现,眼前这个少年,不仅拥有着令人仰望的修炼天赋和鬼神莫测的炼丹之术,更具备着一名优秀统帅般的缜密谋略、精准的局势判断力以及关键时刻的惊人决断力!
这份心智,与他年轻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更让人心生折服。
“好!婉清明白了!”
她毫不犹豫地应下,心中充满了对即将展开的救援行动的期待,以及对眼前这个谜一般的少年。
更深的好奇、难以言喻的信赖,以及一丝……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
“布防图和凌家动向,我会尽快设法弄到。散布消息之事,婉清知道该如何操作,定不会让人查到我们头上。”
凌霄觉得奇怪的是,林婉清看到他时,一点都没吃惊,
“难道她早看出是我了?”
现在他也没时间问她这问题,待以后再问吧。
就在两人于这简陋柴房中密议定计之时,谁也没有察觉到,一道极其隐晦、带着阴冷邪气、如同无形蛛丝般的精神力。
曾悄然拂过赵家小院的外围,在柴房附近微微停顿了瞬息,似乎在感应着什么,随后,又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远处,那座可以俯瞰大半个青城、早已废弃多年的茶楼顶层,阴影之中。
佝偻摊主缓缓睁开他那双浑浊却偶尔闪过精光的眼睛,干瘪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贪婪的笑容:
“筑基了……好精纯凌厉的剑意,带着星辰的味道……小子,你身上的秘密,真是让老夫心痒难耐啊……嘿嘿。
不过,不急,不急……让张家的那些蠢货,先去试试你的锋芒,替你松松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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