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圣玛利亚中学锅炉房外的排水渠口，一片枯叶被无形的力道微微掀起，旋即又落回原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缕比蛛丝更细的金属线自通风井的格栅间隙悄然垂下，末端那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拾振器，精准地贴合在了冰冷的管道外壁上。
三小时前，安全屋内，程兰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飞速跳跃。
就在那台被严密监控的老式发条相机第二次无声抬起快门时，她终于从庞杂的城市电网谐波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脉冲回流。
数据模型在瞬间完成比对，结果令人心头一紧——这股脉冲的频率，与数日前用以触发“哥哥来了”指令的脑电模拟波，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她立即切断了与林默的通讯，转而直接打出结论：相机并非监视器，它是“摇篮”意识向外渗透时，用以接收特定信息的被动终端之一。
林默收到报告时，正站在城市的最高处，俯瞰着脚下沉睡的钢铁森林。
程兰的判断印证了他最大胆的猜测。
“摇篮”的本体受限于某种物理隔绝，它正试图将整个城市的基础设施网络，变成自己的神经末梢，通过最原始、最不易被察觉的物理振动来传递信息。
那么，相机快门的机械动作，就不是主动的侦测，而更像是音叉被特定频率的声音引动后产生的被动共振。
它在等待一个“口令”。
“晚舟，按计划行动。”林默的命令简洁明了，“潜入锅炉房，不要触碰主机，用石墨气溶胶喷涂管道内壁，我们需要一个更完美的共鸣腔。程兰，将‘小禾’那段原始录音拆解为单音节，按照声波编码规则，逐段注入城市供水管网的主压力脉冲里。我要知道，是哪个‘词’，能让它醒来。”
一场无声的狩猎在地底深处展开。
林晚舟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伏在轰鸣的锅炉阴影中，石墨粉末随着压缩气流，均匀地附着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内壁，极大地增强了声波的传导效率。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程兰像一位精准的调音师，将一个个代表着人类最纯粹情感的音节，转化为特定的水压波动，送入遍布城市地下的“血管”之中。
当代表“哥”字的声波频率，随着奔涌的水流传入圣玛利亚中学地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台静默了许久的发条相机，其快门竟毫无征兆地连续开合三次，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锅炉房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那蒙着厚厚灰尘的镜头盖，在一阵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中，缓缓旋开。
林晚舟瞬间屏住了呼吸，贴在冰冷的墙壁后方。
在她那双能够洞悉能量流动的真实之眼中，整台相机正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晕，一行虚幻的字符在她视野中浮现——“能量聚焦中”。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从战术背心内取出一枚经过特殊改装的听诊器，将耳塞端接入随身的微型录音设备，而另一头的胸件则小心翼翼地、紧紧地贴在了相机的金属底座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不到十秒，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敲击声从机器内部传来。
那声音细碎而压抑，仿佛一个被困在铁盒子里的人，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打着盒壁，试图向外界传递求救的信号。
声音被同步传输到安全屋。
程兰立刻将其导入频谱分析仪，屏幕上，杂乱的噪声被瞬间滤去，剩下的是一串极富规律的波形。
“不是随机噪声，”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惊愕，“这是摩尔斯码，一种被加密变造过的变体……天哪，它是一串坐标！”
数据被飞快破译，最终指向了虹口区一条早已被地图抹去的有轨电车隧道入口。
然而，真正让整个指挥中枢陷入死寂的，是程兰接下来的发现。
这种独特的编码风格，将长短音拆解重组，并融入特定间隔作为密钥的加密手法，与抗战初期，“火种”组织那位于行动中失联的首席密码专家——林砚舟，手法完全一致。
林砚舟，林默的义父。
林默盯着全息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数据，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这条废弃的隧道，或许不仅仅是“摇篮”的物理藏身之所，它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能解开他身世谜团、触及义父失踪真相的钥匙。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份由林默亲自签署的《战备交通线路紧急排查令》被下达到市政厅，要求立刻调动第一工务队，以“结构安全评估”为由，进入虹口区的旧电车隧道进行勘察。
在命令文件的末尾，他看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作业期间，需重点检查轨道接地系统是否因长年废弃而老化失效。”
这是当年林砚舟与“火种”组织约定的最高等级暗语。
若隧道内尚有“火种”的残余力量或遗留的后手，看到这条命令，他们必会明白，故人已至。
与此同时，程兰按照他的指令，切断了钟楼与锅炉房区域的所有外部电力供应，只保留了供水管路这唯一的物理传导路径。
那段完整的“哥哥来了”的录音，被她压缩、剪辑，最终变成了一段与人类心跳频率完全一致的节拍，被持续不断地注入水压波动中。
他要让“摇篮”彻底相信，它的“哥哥”正在满怀期待地靠近。
而真正的猎人，早已在黑暗中悄然收紧了绞索。
窗外，第一缕晨曦越过城市的天际线，精准地投射在圣玛利亚中学的钟楼尖顶上，为古老的砖石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而在数十米之下的深邃黑暗中，那台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发条相机，内部的齿轮发出微不可闻的转动声，镜头正极其缓慢地、坚定地调转方向，最终精准地对准了虹口区那条废弃隧道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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