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时二十三分,沉重的铰链声在废弃隧道口响起,一支工务队的身影被拉长,投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晚舟头戴安全帽,身穿反光背心,完美地融入了这支队伍。
她手中紧握着看似寻常的激光测距仪,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
隧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冰块,潮湿而阴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
轨道两侧的墙壁上,大片大片的霉斑如同丑陋的皮肤病,顽固地附着着。
但在林晚舟的视野中,世界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她的真实之眼穿透了物理的表象,在隧道北侧斑驳的墙体内部,一道道淡黄色的能量轨迹清晰可见。
它们如同隐藏在墙壁内的血管,顺着早已废弃的电缆沟,一路蜿蜒,最终汇集于隧道尽头那扇完全锈蚀的巨大铁门。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只是在例行公事地测量墙面倾斜度时,看似随意地翻开记录本,用铅笔在数据旁轻轻划下三道不起眼的斜线。
这是她与林默之间最简洁的暗号——“发现掩体”。
下一秒,一个微小的意外发生了。
她的手“不慎”一滑,测距仪脱手而出,清脆地砸在铁轨上。
周围的工友只是投来一瞥,并未在意。
林晚舟嘴里低声抱怨着,顺势弯腰。
就在她拾起仪器的瞬间,指尖已经熟练地将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振动传感器,精准地卡进了两段铁轨的接缝处,被厚重的铁锈完美遮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不到十秒。
而在不到十分钟后,位于城市另一端某处安全屋内的程兰,面前的监控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波形图。
传感器成功捕捉到了一段极有规律的低频震颤,其周期与节奏,与他们持续播放的加密音频“哥哥来了”的鼓点部分完全一致。
目标确认。
程兰音频内容极为简短,只有一句林砚舟生前在“火种”内部行动时,最常使用的接头暗语:“风起了,该收帆了。”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凝固。
整整两个小时后,当工务队的工作接近尾声时,那扇紧闭的铁门内部,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电机运转声。
一道极细的蓝色光线,从门缝下方渗出,在昏暗的隧道中显得格外诡异。
林晚舟心头一跳,立刻向工头报告,声称需要检查门边的老旧配电箱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借着这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她独自靠近了铁门。
她蹲下身,假装检修线路,眼睛却凑近了满是锈迹的锁孔。
锁孔后的世界,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布满了老式继电器阵列的房间,无数指示灯像星辰般闪烁。
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台造型古朴的投影仪正从地面缓缓升起,镜头投射出的光束在空气的尘埃中摇曳不定。
最终,画面稳定下来,一行苍劲有力的手写字浮现在对面的墙壁上:“……你终于来了,小默。”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默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实时回传的影像清晰地呈现出这行字。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笔迹,他至死也不会忘记,正是他哥哥林砚舟的笔法。
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但他强行将之压下,以不容置疑的冷静下达指令:“程兰,暂停一切外部信号输入,切换至人工模式。”他不能冒险,不知道这套系统是否已被敌人渗透。
最原始的交流方式,此刻反而最安全。
他命令道:“让晚舟用石-墨-棒,在墙上写下回复。”
隧道内,林晚舟依照指示,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高纯度石墨棒,在铁门旁边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父亲,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字迹刚刚完成,投影仪的光芒骤然切换。
墙上的字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潦草却精确的地图。
地图上用红圈标注了三个地点:钟楼、锅炉房,以及一个从未在任何市政档案中出现过的地下储藏室,其位置直指原英国领事馆附属医院的地下区域。
而在地图的右下角边缘,还有一行更小的手写字,字迹凌厉,带着一丝急切:“别信审计署的印章——他们换了你的印泥。”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不动声色地从待处理文件堆里,抽出了昨天刚刚签署的那份《老旧设施安全评级报告》原件。
他关掉室内所有灯光,只打开了一支小巧的紫外线灯。
当紫光照射在他签名旁的红色印章上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印泥呈现出不正常的荧光反应,其中夹杂着微弱的、本不该存在的钡元素辉光。
这是敌方特务机构“信使”惯用的仿制印油,专门用来伪造高价值签名。
一个冰冷的念头贯穿了他的脑海:敌人不仅渗透了市政系统,甚至已经将黑手伸向了他权力的核心,企图利用他的权威去发布致命的假命令,彻底误导并摧毁残存的“火种”行动。
他没有销毁这份致命的证据。
恰恰相反,他让程兰立刻将这份文件进行高精度扫描,加密后通过一个独立的地下电台,发送至一个早已被官方宣布废弃的“火种”中继站。
那是只有他和少数几个核心高层才知道的“死信箱”。
他知道,如果真正的“火种”残部还在某处潜伏,他们一定会注意到这个极其反常的、主动暴露破绽的举动,并从中解读出警示。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一份新拟的物资调令,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块色泽暗沉的旧版印泥,用力盖了下去。
在印章的左上角,他刻意多施加了一分力,留下了一个只有半枚的、略显模糊的重叠印记。
这既是一个瑕疵,也是一道只有他和林砚舟才懂的“认子暗记”。
夜幕降临,林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明灭不定。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向远处审计署大楼的方向。
你们想用我的名字杀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自语:“那就让我用它,送你们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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