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化作的黑色粉末，像一片沉甸甸的灰烬，堆积在暗红色的结晶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不是灰尘，更像是某种烧焦的金属混合着陈旧血痂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痒。
林晚瘫坐在顾夜宸怀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那不是体力透支，是灵魂被过于庞大的真相碾压过后留下的共振。
母亲的牺牲、封印的真相、自己体内“畏”的本质……这些信息像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晚晚姐……”苏棠飘在一旁，小手想碰碰她又不敢，灵体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你还好吗？你流了好多……呃，汗。”她大概是想说血，但林晚嘴角的血迹已经被顾夜宸用袖子小心擦去了。
顾夜宸没说话，只是扶着林晚的手臂稳得像铁钳，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枚祖传玉佩。
玉佩此刻不像之前那样发烫，反而透着一股温润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奇异地安抚着林晚体内仍在翻腾躁动的“畏”。
他也看到了那些记忆碎片，虽然不像林晚那样身临其境，但足以让他明白，顾家那所谓的“看守”使命，源头远比想象中更沉重、更……悲壮。
“我没事。”林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撑着顾夜宸的手臂试图站起来，腿却一软。
妈的，这后劲儿比被那“情蛊”拖进幻境还大。她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反而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先离开这里。”顾夜宸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这地方太邪性，那石碑刚碎，谁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三人互相搀扶着，踉跄着退出了这座半塌的神殿。就在他们脚步踏出神殿残破门槛的瞬间——
“咔…咔啦啦……”
一阵细微但清晰的、如同冰块碎裂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人猛地回头。
只见那堆原本平静的石碑粉末，此刻竟像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开始向内旋转、塌陷！
粉末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中心处形成一个漩涡，暗红色的结晶地面随之震动，不是剧烈的地震，而是某种……精准的机关被触发的沉闷嗡鸣。
“我靠！又来？”苏棠吓得直接爆了粗口，灵体嗖一下躲到了林晚身后。
顾夜宸一把将林晚和苏棠拦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那旋转的粉末漩涡。
他手中的玉佩再次开始微微发热，但这次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粉末漩涡在几秒钟内达到了极致，然后猛地向下一沉！
伴随着最后一声石头摩擦的钝响，粉末消失了。原地，神殿中央那暗红色的地面上，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方方正正的洞口！
一股带着浓郁土腥味和更陈旧霉味的冷风，从洞口“呼”地一下倒灌出来，吹得三人衣袂翻飞，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向下延伸着粗糙的石阶，深不见底。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手电光打进去，像被吞噬了一样，只能照亮入口处几级布满干涸苔藓的台阶。
“这……地图上没这玩意儿啊！”苏棠凑近了点，又赶紧缩回来，“像个盗洞，可这修得……也太规整了点吧？”
确实，这洞口边缘切割得异常整齐，绝非天然形成。
顾夜宸眉头紧锁，蹲下身，没有立刻下去，而是伸出手，仔细抚摸洞口边缘的岩壁。触手冰凉粗糙，但指尖划过某些区域时，能感觉到一种凹凸不平的刻痕。
他眼神一凝，将手电光聚焦过去。
只见那看似天然形成的岩壁上，竟然雕刻着极其繁复、古老的纹路！
那纹路与他在家族传承的玉佩、以及某些禁忌典籍上看到的图案，有八九分相似！
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勾勒出星辰、锁链与某种平衡符号的组合，散发出一种内敛而稳固的能量波动。
这能量，与他玉佩中的“秩序”与“守护”之力，同根同源！
“是我们顾家的守护符文。”顾夜宸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非常古老，但……绝对没错。”
林晚也凑了过来，她体内的“畏”在靠近这些符文时，明显感受到了一种压制，但这种压制并非充满敌意，更像是一种……警戒性的平衡，如同猛兽笼外悬挂的醒目标志。
她看着那些符文，又看看顾夜宸手中微微发光的玉佩，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过脑海。
“你祖宗……不光打了道保险，”她喘了口气，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荒谬感，“还他妈留了条后门？”
这话糙理不糙。顾夜宸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但没反驳。
眼前的事实似乎正是如此——他的先祖，在参与那场终极封印的同时，或许预见了什么，在此地秘密留下了这条通道，并以顾家独有的符文进行封印和指引。
这条密道，是一个超越了时空的、沉默的同盟证据。顾家与林晚的母亲林素心，在上古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关系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紧密。
“下不下去？”苏棠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声音有点发虚，“感觉里面……不太像有欢迎委员会的样子。”
顾夜宸和林晚对视一眼。
地面上，归墟教的威胁如影随形，那个“圣女是钥匙”的信息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这条突然出现的、由顾家先祖留下的密道，尽管前途未卜，但似乎是目前唯一，也可能是最安全的选择。
“下。”顾夜宸言简意赅，率先踏上了向下的石阶。玉佩散发的温润白光在他身前形成一小圈光晕，勉强驱散着浓稠的黑暗。
林晚深吸一口那带着霉味的冷空气，定了定神，紧随其后。
苏棠扁了扁嘴，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灵体紧贴着林晚，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安全感。
石阶陡峭而湿滑，长满了滑腻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让人心里发毛。
通道极其狭窄，肩膀时不时会蹭到冰冷粗糙的岩壁，那上面同样刻满了顾家的守护符文，越往下走，符文越密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越明显，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某种外界的窥探隔绝开来。
空气中只有他们三人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水滴从岩壁渗出，偶尔落在石阶或积水洼里的“嘀嗒”声。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规律得令人心慌。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通道开始变得平缓，前方似乎出现了岔路。
也就在这时，他们隐约听到了从头顶上方，隔着厚厚的土层和岩壁传来的、模糊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某种能量扫描设备特有的、低沉的“嗡嗡”声。
是归墟教的人！他们果然搜索到这片区域了！
三人立刻屏住呼吸，贴墙静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上面的声音时断时续，似乎在附近徘徊、搜索。
得益于这条深埋地下的密道和周围密密麻麻的守护符文，那些搜索的能量波动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被完全屏蔽在外。
脚步声最终没有停留，渐渐远去了。
顾夜宸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这条密道，帮我们避开了他们。”
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顾家先祖留下的后手，在千年之后，依然发挥着作用。
他们选择了其中一条感觉能量流动更“顺畅”的岔路继续前进。
这条密道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如同迷宫般在地下蜿蜒，但墙壁上的顾家符文似乎形成了一种隐性的指引。
又前行了不知多久，通道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不再是手电筒的人造光，而是一种……冰冷的、幽蓝色的自然光？
同时，空气中那股土腥味和霉味渐渐被一种更冰冷的、带着细微金属锈蚀的气息所取代。
他们加快脚步，走到通道的尽头。
出口被一片垂落的、不知名的藤蔓植物遮挡着，那些藤蔓的叶片竟然散发着微弱的幽蓝色荧光，正是这光提供了照明。顾夜宸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
外面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他们似乎位于一处高耸的悬崖壁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听到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而在他们对面的岩壁上，以及下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无比恢弘、却又死寂破败的建筑群残骸。
风格与地上的古城一脉相承，但保存得相对完整得多，巨大的石桥连接着不同的建筑，许多房屋甚至还有完好的穹顶。
整个地下城市都笼罩在那些幽蓝色发光植物提供的微弱光照下，显得鬼魅而壮丽。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片地下城市的正中心，一座最为巍峨、通体由某种黑色金属与巨石混合建造的堡垒式建筑。
它的大门紧闭，门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与顾夜宸玉佩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
“档案馆……”林晚喃喃自语。工作日志里提到的核心，很可能就在那里。
顾夜宸的玉佩，此刻光芒大盛，不再是温和的指引，而是如同找到了归宿般的雀跃与共鸣，直直指向那座黑色堡垒。
路线似乎明确了。这条密道，果然直接指向了最终的目标。
然而，还没等他们仔细观察如何从这悬崖壁上去往那座堡垒，一阵极其细微、却让人极不舒服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脚爪刮擦着岩石，从他们脚下的深渊，以及身后的通道黑暗中，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这唯一的出口，包围而来。
苏棠的灵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指向脚下深渊的某片黑暗，声音带着哭腔：
“晚晚姐……下面……下面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好多……好多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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