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沙”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像无数只冰冷的指甲在刮擦着岩石，又像春蚕啃食桑叶，密集得让人头皮发炸。
苏棠那句“好多眼睛”还在耳边回响，林晚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蜈蚣贴着皮肤爬过，汗毛根根倒竖。
“退！退回通道！”顾夜宸低吼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崖壁上显得异常紧绷。
三人手忙脚乱地缩回那条相对狭窄的密道入口，顾夜宸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光芒大盛的玉佩按在洞口边缘那些繁复的守护符文上。
嗡——
一声低沉的、如同古钟鸣响的震颤以玉佩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原本只是微微发光的符文瞬间亮起温润而稳定的白光，如同被激活的电路，迅速在洞口交织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几乎在光膜形成的下一秒，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就到了洞口。
借着玉佩和洞口幽蓝藤蔓的光芒，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片“潮水”。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甲壳闪烁着金属冷光、长着无数细足和一对巨大颚牙的怪虫组成的黑色潮水！
它们如同有生命般涌向洞口，但在触碰到那层白光薄膜时，就像水滴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一缕缕几乎看不见的黑烟，瞬间僵直掉落，后面的虫子立刻涌上，前仆后继。
光膜稳如磐石，将那恐怖的虫潮死死挡在外面。
“我……我日……”苏棠的灵体缩成一团，声音发颤，“这他妈是捅了蚂蚁窝，还是外星蚂蚁窝？”
林晚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些虫子给她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不仅仅是恶心，更是一种……被某种冰冷意志窥视和锁定的感觉。它们不是凭本能行动，它们背后有东西。
“是‘噬忆虫’。”顾夜宸盯着外面那片不断冲击光膜的黑色潮水，脸色难看，“家族笔记里提过只言片语，以记忆和能量为食，通常伴随着巨大的知识沉积地出现……是档案馆的‘清道夫’。”
清道夫？林晚看着外面那密密麻麻、似乎无穷无尽的虫潮，胃里一阵翻腾。这阵仗，不像清道夫，更像一支军队。
虫潮冲击了足有几分钟，发现无法突破符文光膜，那“沙沙”声才开始逐渐退去，如同退潮般消失在深渊的黑暗中，只留下洞口一地僵直的虫尸，迅速化作黑灰消散。
三人松了口气，但谁也不敢大意。顾夜宸确认符文光膜依旧稳定，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看来，你祖宗留下的后门，安保级别还挺高。”林晚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感觉腿还有点软。
顾夜宸没接话，只是看着玉佩，眉头依旧紧锁。先祖留下的布置一环扣一环，但这更说明他们要面对的东西不简单。
休息了片刻，他们开始寻找通往对面那座黑色堡垒的路。
密道出口位于悬崖壁，距离下方的建筑群顶端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直接跳下去绝对是找死。
“看那边。”苏棠眼尖，指向左侧。在幽蓝色荧光藤蔓的掩映下，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悬空石桥，如同蛛丝般连接着他们所在的崖壁和对岸一座较高的建筑穹顶。
石桥看起来年代久远，表面布满裂纹，不少地方已经坍塌，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这桥……靠谱吗？”林晚表示怀疑。这玩意儿看着比小区里健身器材的老化程度还严重。
“总比在这儿等着喂虫子强。”顾夜宸已经率先走了过去，试探性地踩了踩桥面。石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但好歹没塌。
他打头，林晚居中，苏棠飘在最后，三人小心翼翼踏上了这座千年古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冰冷的气流盘旋而上，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心也跟着悬在半空。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脚底能清晰感觉到石头的松动和裂纹。
短短几十米的石桥，走得三人冷汗涔涔。好不容易踏上对岸坚固的穹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接下来的路程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他们沿着建筑顶端和连接的残破石桥移动，避开了地面大部分区域。
整个地下城市死寂得可怕，那些幽蓝色发光的藤蔓是唯一的光源，将它们缠绕的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鬼域。
偶尔，能听到从城市深处传来一些模糊的、类似呜咽又像是风声的响动，仔细去听时，又消失了。
顾夜宸手中的玉佩光芒一直稳定地指向城市中心那座黑色堡垒。越是靠近，林晚体内的“畏”就越是安静，不是被压制，更像是一种……回到某种熟悉环境的蛰伏。
终于，他们抵达了黑色堡垒的正门。那扇巨大的、混合着金属与巨石的门户紧闭着，门上那个与顾夜宸玉佩形状几乎一致的符号，在幽蓝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顾夜宸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缓缓按向门上的凹槽。
严丝合缝。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锁舌弹开的机括声响起。紧接着，是沉重石头与金属摩擦的沉闷巨响。巨大的门户，伴随着簌簌落下的灰尘，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陈旧、带着纸张霉味和奇异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大殿或厅堂，而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阔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穹顶高得望不到头，仿佛直接连接着地壳。而构成这个球形空间的，是无数层层叠叠、螺旋上升的巨大书架！
这些书架并非木质，而是一种暗淡的金属和某种类似石材的材质构成，上面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地摆放着无数卷轴、书册、石板，甚至还有一些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晶体。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球形空间的中轴线上，漂浮着无数细微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它们缓慢地流动、碰撞、组合，构成一幅幅模糊的、不断变化的图像和文字流，像是某种活着的、由尘埃和信息构成的数据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人在同时窃窃私语的背景音，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这里，就是古城的档案馆。知识的坟墓，也是记忆的囚笼。
“我们……这是进了超级图书馆的服务器机房？”苏棠看得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三人迈步走入，身后的巨门无声地合拢。脚下的地面是一种温润的黑色玉石，走在上面几乎不发出声音。
球形的空间带来一种失重般的错觉，那些漂浮的信息流无声地掠过身边，偶尔会有一两个光点好奇地靠近，绕着他们转一圈，又融入洪流。
这里没有虫潮，没有陷阱，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和知识的低语。但这种静，比外面的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他们沿着书架之间狭窄的通道，向着球形空间的中心走去。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平台。
越靠近中心，那些漂浮的信息流就越发活跃，甚至开始主动避开他们。
空气中那种低语声也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杂乱的噪音，而是带着某种……悲悯和苍老的语调。
终于，他们走到了中心平台。
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流动的信息光晕在地面上投射出变幻的图案。
就在这时，平台上空，那些无序流动的信息尘埃突然开始疯狂汇聚、旋转，如同一个微型的星云。
尘埃凝聚、塑形，最终，构成了一个模糊的、由无数古籍虚影和闪烁尘埃构成的巨大面孔。
那面孔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深邃的、如同承载了万古岁月的漩涡，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一个苍老、疲惫，仿佛隔着无数时光传来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挥之不去的尘埃气息：
“又一个……被命运束缚的孩子……”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感知着林晚，那尘埃构成的面孔上，仿佛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来看吧……”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看看……被掩埋的真相。”
随着这声低语，平台中心的地面，那些流动的光晕骤然稳定、凝聚。光芒散去，一本造型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粗粝的书册，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书册的封面和书页，并非纸张，而是某种暗金色的、带着细微划痕和天然纹路的金属薄片。
它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封面中央，嵌着一小块与他们之前看到的黑色石碑材质相似的碎片，散发着微弱的、同源的能量波动。
书册，无风自动，缓缓地，翻开到了第一页。
空白的、暗金色的金属页面上，开始有微光流动，如同等待书写的命运，又像是沉睡的历史，即将苏醒。
那由尘埃和信息构成的古老意识——【守旧】，发出了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这座宏伟的球形档案馆中：
“选择……在你。”
是阅读，还是离开？真相，或许比未知更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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