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护士陪着楚笙去换衣服,宋怀瓷轻叹,站起来,问同样起身的蓝宣卿:“你觉得她如何?”
蓝宣卿有意调侃宋怀瓷,说道:“至少比跟你说话时好多了。”
宋怀瓷无奈一笑,询问道:“那你等会儿陪她坐在后座好吗?”
蓝宣卿看见他眼睛里的无如,想起刚刚楚笙对宋怀瓷的态度,应了下来:“好。”
宋怀瓷用指肚轻轻挠了几下他的下巴:“多谢。”
蓝宣卿害羞地拉下宋怀瓷的手。
搞什么?自己又不是猫。
这样更像是在公共场合搞什么play。
宋怀瓷勾着唇角,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
蓝宣卿放开宋怀瓷的手,小声道:“痒。”
宋怀瓷又用指节去蹭蓝宣卿的下巴,看着他因为羞耻而望过来的眼眸,轻笑一声,有意无意般说道:“我以为,似你这般连牙都收不住的狗崽子,会像摸猫儿般喜欢被摸下巴。
毕竟……我觉得很可爱,像养在身边的小狸奴。”
蓝宣卿耳根子又热,下唇被收进唇内,任由宋怀瓷的手指在下巴又蹭又挠。
四五分钟后,换好衣服的楚笙在护士的陪同下走出来。
换下病服的她看起来精气神都好了点。
蓝宣卿挑的这一身也很适合楚笙,将她的气质衬得明媚了些。
蓝宣卿夸赞道:“很适合您。”
楚笙微微笑起来,不自信地整理着衣领,说道:“这一套太年轻了,我都老了,穿起来就像装嫩。”
蓝宣卿说道:“不会,您很适合它,请自信一点。”
楚笙不知道有没有被安慰到,但整理衣服的手倒是放了下来。
宋怀瓷等了几秒,看他们没有再聊的意思后才说:“走吧,上车。”
听见宋怀瓷的声音,楚笙脸上的笑容淡去,心里的厌恶更甚。
这个人是谁?
四周的人都被他骗了。
她的辞辞呢?
她的辞辞去了哪里?
她那乖巧而又坚强懂事的辞辞呢?
想起记忆里那小小的小豆丁,楚笙强忍住泛酸的鼻尖。
不能哭。
她不能露怯。
在不知道辞辞情况的前提下,她可不能被这个骗子看低了。
宋怀瓷见楚笙没有反抗,便对她身边陪守的护士说道:“多谢你一直陪着我妈妈,辛苦你了。”
面对客气有礼貌的病人家属致谢,护士心里暗自高兴,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关系,这是我工作应该做的。”
这才是我工作应得的!
还以为这帅哥长这么帅会挺高冷,没想到意外地健谈好说话,还笑呵呵的,让人很难不有好心情啊。
毕竟老话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三人领着楚笙上车。
吴叔看见宋怀瓷坐进副驾驶时,还奇呢:“怀辞,你咋坐这儿?”
不应该是母子在后座谈心吗?怎么变成蓝秘书和宋夫人坐在后面了?
宋怀瓷笑道:“他们聊得好,让他们坐一起聊吧。”
宋怀瓷凭着记忆和观察,伸手拉过座位右上方的安全带,扣到左边,问楚笙:“话说,你知道杜淳玉喜欢什么花吗?”
提到杜淳玉,楚笙也愿意跟宋怀瓷说上几句话了:“我知道,我记得她喜欢粉色的郁金香。
有一年她给我的信里提到,在加拿大那边有一段时间很流行互相送郁金香,她说等她回来要送一朵给我,说这种花很漂亮。”
宋怀瓷了然,对吴叔说道:“吴叔,目的地我发给你,顺路看看附近有没有花店。”
楚笙警惕地看着宋怀瓷。
他是什么意思?
想让我放心他?
想让我跟这些人一样,被欺骗、被蒙蔽、被哄着承认你的存在?!
楚笙死死咬住后牙,攥紧风衣,低下头。
而吴叔在收到宋怀瓷发过来的地址时吓了一跳。
陵园?!
怕不是发错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宋怀瓷。
宋怀瓷只是对他小幅度地点头,食指竖于唇前,轻碰唇瓣。
吴叔忽然就懂了宋怀瓷的用意,又对造化弄人感到惋惜。
车辆启动,驶入市区时,雨又开始下了。
一路无言。
蓝宣卿看向楚笙。
她始终扭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雨,一言不发。
偏生蓝宣卿也不是一个话多,会主动跟人搭话的性子。
这使车内的气氛有些沉寂。
直到车辆在一家花店前停下,宋怀瓷说道:“都在车上,我下去买花。
谁都不许下车。”
楚笙听出宋怀瓷那句谁都不许下车是在对自己说的。
她也不打算应。
她还得靠他才能见到自己的妹妹。
就算跑了,这个蓝秘书和吴叔恐怕也是他的人,把她抓回来后,可能还会把她打一顿。
她虽然已经不怕挨打的痛,但是她不想带着伤痕去见妹妹,让她担心。
吴叔抽出伞递给宋怀瓷:“怀辞,拿着撑,别淋到雨了。”
宋怀瓷笑着接过雨伞,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楚笙默默看着那抹撑伞的背影。
辞辞。
你在哪里?
是被绑架了吗?
那张脸……都被他作践得不像你了。
辞辞,你安全吗?健康吗?
辞辞,你去了哪里?
妈妈好想你。
妈妈……不能失去你……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抹背影,忍下眼底蓄起的清泪。
辞辞。
妈妈会坚强的,妈妈会忍耐的。
只要你能平安健康,妈妈会忍耐这份煎熬的。
宋怀瓷走进花店,问道:“请问有粉色的郁金香吗?”
在整理花束的老板娘起身说道:“有的,要几支啊?”
宋怀瓷说道:“一支便好。”
老板娘笑呵呵地说道:“看你长得好看,那我给你挑朵漂亮点的。”
宋怀瓷扬唇笑道:“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姐姐人美心也好。”
老板娘被他说得眉开眼笑:“哎呦,好了好了,你这小哥儿别逗我笑了。”
说着她便走到一个水桶旁蹲下,拣出一朵开得灿烂的淡粉色郁金香。
她伸给宋怀瓷看,问道:“你看看这朵行不行?”
宋怀瓷走过来,弯腰瞧瞧,说道:“可以,很好看,多谢姐姐。”
老板娘站起来,笑道:“十二,我给你包一下哈。”
宋怀瓷爽快摸出手机付钱。
老板娘给包了一层透明的花束保护纸,仔细贴上花店的贴纸,轻轻吹了吹花蕊,满意地微调,如同在对待一个爱美的小女孩。
随即,她把郁金香递给宋怀瓷,说道:“拿好了,慢走啊。”
宋怀瓷接过这朵娇嫩佳人,笑容亲和:“多谢姐姐。”
回到车上,宋怀瓷把花交给楚笙。
楚笙看着这枝花朵形状别致的花,上面漂亮的粉色就像是人为刷上色粉,匀称漂亮,还透着隐约的渐白。
这就是郁金香吗?
真好看。
难怪。
难怪淳玉会喜欢。
确实是她这种小女孩会喜欢的。
送给淳玉的话,她也会开心吧。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变得怎么样,会不会瘦了?是不是更加亭亭玉立了?
好期待啊。
蓝宣卿看着楚笙眼底亮起微弱亮尘,似个无忧少女,指尖隔着透明花束纸轻抚着花朵,唇边带着回忆的笑容,还有些期待。
蓝宣卿不忍地看向宋怀瓷。
宋怀瓷面上依然是百年不变的笑貌,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说道:“走吧吴叔。”
吴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只好启动车辆,往墓园驶去。
待车辆驶入墓园,顺着告示牌的指引在一处树荫下的停车位停车熄火。
宋怀瓷吩咐道:“吴叔,你在车上等着。”
见蓝宣卿也准备下车,宋怀瓷说道:“宣卿,你也在车里。”
蓝宣卿震惊看他。
不是。
又出尔反尔?!
宋怀瓷这次的态度似乎格外强硬,看蓝宣卿用眼神无声控诉,宋怀瓷对他又强调了一遍:“在车里等着。”
既然楚笙知道他不是宋怀辞,那么很难保证等会儿楚笙受到刺激会不会有伤人行为。
让蓝宣卿跟着风险太大。
如果跟上次在医院一样,如果这次是蓝宣卿被楚笙扼住脖子……
宋怀瓷光是想象那一幕,心脏就像被人捏住。
跟那次的梦一样。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
如果因为他的大意而让蓝宣卿受伤,宋怀瓷知道,自己肯定又会逃避的。
蓝宣卿磨了磨后槽牙,在宋怀瓷的眼神胁迫中,极其不甘心地坐好。
抱歉。
宋怀瓷带上那封绝笔信推开车门,开伞,下车拉开楚笙的车门,说道:“走了。”
楚笙戒备地下了车,观察着四周环境。
这里应该是某处广场,很大,旁边还有一片长长的阶梯,不知道通往哪里。
楚笙问道:“淳玉约我在这里见面?”
刚刚她坐的方向并不能看见挂于大门旁侧的银色招牌。
宋怀瓷将伞倾过去,说道:“在这里才能见到她。”
楚笙皱眉:“什么意思?”
宋怀瓷不答,只是说道:“走吧,上了台阶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了,她就在一颗花树下,应该很好认。”
楚笙垂眸看向手里的郁金香,不安在心中发酵。
淳玉。
看着两人并行走远,蓝宣卿看时机差不多,拿走雨伞,对吴叔说道:“吴叔,麻烦你在车里等着。”
吴叔还没反应过来呢,蓝宣卿就推开车门下车,撑着伞追上去了。
两人跟他的距离拉得还挺开的,蓝宣卿生怕跟丢两人,脚下只得放轻脚步声,尽量小跑追赶上前面的两人。
只要偷偷跟在后面就行了。
他来的目的,本就是怕楚笙会再次伤害宋怀瓷或者宋怀瓷不把楚笙送回病院,如果这都不让他跟,那他来的意义在哪?
眼见两人已经上了第二层阶梯,蓝宣卿快跑几步,两阶迈作一阶地跑上台阶。
结果因为太急,刚上了没几层石阶,脚下就因为石阶被雨水打湿,引起鞋子打滑,蓝宣卿的身影随之摇晃。
蓝宣卿立刻抓住旁边护栏扶手,这才避免向前滑趴,被台阶磕个半死的地步。
心脏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砰砰急跳。
站稳后,蓝宣卿猛松了口气。
还行还行,没摔就是万岁。
原以为宋怀瓷和楚笙已经走远,结果蓝宣卿一抬头,二人还没走到第二层平台。
蓝宣卿立刻狗狗祟祟地猫腰,以免自己被发现。
感觉哥的脚步放慢了,是在照顾楚笙的步调吗?
不过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起来,哥倾伞的幅度好明显,这一点也太戳人了吧。
蓝宣卿就这样跟在宋怀瓷和楚笙后面走了三层长长的台阶,直到一片墓园映入眼帘。
楚笙看见墓碑时,抗拒心理令她僵住脚步。
她转头质问宋怀瓷:“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宋怀瓷垂眸看她,面上虽然笑着,眼神却冷得有些吓人。
楚笙条件反射地生出畏惧,身子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宋怀瓷有点无奈。
他实在是不想跟楚笙交流,免得聊着聊着又发病了。
可中书大人之前是何许人也,极少被人当面大声质问,被楚笙这么一叫,他难免心生不满。
算了。
宋怀瓷只能让自己不要跟她计较。
毕竟是宋怀辞母亲。
毕竟是何崎亲生母亲的意中人。
毕竟蓝宣卿不讨厌她。
宋怀瓷秒切换眼神,看上去又是一副温柔亲和的样子,说道:“你冷静些,走吧。”
楚笙抗拒地摇头,逃避般不肯再往前走。
甚至捂住眼睛,不愿意去看眼前那些墓碑,掩耳盗铃般,喃喃道:“不行……怎么会呢……你骗我……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跟太阳一样明媚开朗,怎么会……
宋怀瓷垂眸看着楚笙,等她缓了一会,才稍稍屈膝蹲下来。
握住她手腕时,楚笙还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挡在脑袋前,呈防御状。
宋怀瓷只是将她的手拉下来,与她对视,说道:“楚笙,去见她吧,她等了你二十四年了。”
楚笙眼眸颤动。
淳玉……
半晌后,她点头应允。
宋怀瓷观察了一圈,只有左边靠墙的地方栽了一棵花树,可惜上面的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宋怀瓷便带着楚笙走过去。
那座白色的墓位上落着被雨打散的花瓣绿叶,墓碑上「杜淳玉」三个黑字刺目。
刺得楚笙心都碎了。
那么些年的往事再次涌上心间,却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还要清晰刻骨。
宋怀瓷把信递给楚笙:“这是她留给你的。”
楚笙怔怔地拿过信,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心越像要被什么东西活活剖开。
为什么呢……
这个傻姑娘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傻到居然喜欢上了她……
那句「笙,你会来看我吗」让楚笙的眼泪失控砸落,似天上落下的雨。
为什么呢淳玉……
为什么我那时不在你身边……
她无力地蹲下来,将信压向心口,痛苦自责的泪水砸落:“对不起……对不起淳玉……为什么我没有去见你……为什么我没有去见你呢……”
如果我那个时候看见你的信,同意去见你,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可是姐姐不敢……姐姐太胆小了……我那个时候不能去见你啊,我不敢去见你啊……淳玉,对不起,是姐姐没有在你身边……
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来看过你……我一直很想你,在想你为什么不从给我回信,可是……我又不敢想啊……”
我怎么舍得想你已经死了……
我要怎么想才可以接受你死了……
我甚至没办法想象你的死亡……
宋怀瓷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说道:“听说,她是割腕自杀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楚笙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枝掉在地上的郁金香。
什么?
割腕?
她吗?淳玉吗?
在她的认知里,杜淳玉还是个大小姐,连用刀削个水果都不会,怎么会割腕自杀?
她才二十多岁啊……
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傻透了……
多疼啊。
楚笙不忍想象她所思念的、所疼爱的小妹妹,会一个人割腕,会一个人忍受着失血过程的恐惧和疼痛,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悄悄地死去。
傻淳玉……
她闭上眼睛也无法忽视心脏传来的绞痛,连手腕处也传来相同幻痛。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掺杂着这么些年来的思念和期盼。
期盼着某一天会传来故人的消息,期盼着她从污池脱身的那一天,她能毫无负担地去见到那个她多年不敢相见的人。
听她唤一句姐姐……
可现在,在她眼前的,只有冰凉的墓碑。
没有那双明媚的笑眼,没有她那跟黄鹂鸟一样清脆的声音,也没有来自她的郁金香……
巨大的悲痛使楚笙失声恸哭。
“啊啊啊啊啊……我的淳玉啊……我的傻淳玉啊……你让我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让我怎么办才好……淳玉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这么孩子气……
你让我……看到这封信后该怎么办……
为什么总是将我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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