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瓷看着楚笙像个孩子啕哭,飘来的雨水打湿她肩膀一片衣料。
宋怀瓷将伞倾过去,挡住渐大的雨势,说道:“故人已逝。”
听见宋怀瓷的声音,楚笙心中一颤。
对了。
她还有辞辞……
她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还有辞辞。
记忆里的小豆丁笑着朝她跑过来。
她的辞辞。
她抬头看向「宋怀辞」。
不……
不一样。
这……这不是辞辞。
这明明不是辞辞啊。
他明明不是辞辞啊!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要一口一个怀辞的叫他?这个名字明明不属于他!!
这个名字是她替他的孩子取的!!
不是给他起的!
楚笙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宋怀瓷的衣服,叫道:“你根本不是辞辞!他在哪里!!!”
宋怀瓷垂眸看着目眦欲裂的楚笙,那双眼睛哭得通红,还浸着清泪,却扯着嗓子对他说:“你这个冒牌货!!凭什么占据着他的努力!冒领他的一切!”
宋怀瓷的伞始终稳稳倾斜,手臂背在身后,对想冲过来的蓝宣卿摇了摇。
蓝宣卿刚迈开的步子顿住。
哥发现我了?!
是在什么时候?
宋怀瓷平静地说道:“我没有占据他的努力,我也没有冒认他的功劳,没有替他原谅任何人,没有放弃他的事业,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欣赏,为了我自……”
楚笙崩溃地打断他:“闭嘴!!你到底是谁!我的辞辞呢!我的辞辞呢!!他在哪里?!”
宋怀瓷的眼眸充满怜悯与冷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居然诡异地发生了融合,将那张脸衬得阴森诡谲。
这一刻,那双眼睛不再是她心中所熟悉的清透懂事。
在她眼里逐渐变得幽红陌生。
他凭什么能代替辞辞生活。
辞辞呢?
他在哪里?
楚笙撕扯着宋怀瓷的衣服,摇晃着他质问道:“你说话啊!我的怀辞呢!我的孩子呢!!你说话啊!我的辞辞在哪里啊!”
那双红眸只是静静看着她,以沉默相对。
楚笙似乎从他的沉默里得到答案,情绪直线滑坡,崩溃地嘶喊着:“你去死!你为什么要冒认他的身份!凭什么占着他的努力!你这个冒牌货!你这个怪物!跟宋有成一样的畜生!”
任由她怎么撕扯,举于头顶的伞依旧为她遮蔽泼落的雨水。
“你叫我妈的时候,你不觉得恶心吗!我是宋怀辞的妈妈!!不是你这个畜生的!我都嫌恶心!你这个丧良心的怪物!”
楚笙用力挥开宋怀瓷的伞。
冰凉的雨水滴在身上,掺揉着泪水从脸颊滑落。
伞也落在了地上。
她要坚强。
要识时务。
要懂得忍耐低头。
为了辞辞……
楚笙跪下来,几近乞求地对宋怀瓷说道:“他在哪里啊?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把他还给我吧……
求求你了,我只有辞辞了……我只有他了,你不要伤害他…让他回到我身边吧……”
宋怀瓷缓缓蹲下来,看着那头青丝被雨水打湿,如今一绺一绺地黏在脸颊上。
狼狈极了。
他启唇道:“宋怀辞死了,猝死了,所以我来到他身体里。
节哀罢,之后,我会赡养你,照料他的公司事业,虽然很抱歉,但我需要借他的身份,替他做该做的事和过我的生活。”
楚笙眼神骤然暗了下来。
这混蛋……在说什么?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占据别人身体、假冒他人身份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居然能说得这么轻松吗?
毫不费力地就占据了别人好几年的心血努力……
我只有怀辞了啊。
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啊……
我只有辞辞了……
“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辞辞他……辞辞他怎么会……”
不行啊。
老天爷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抓住宋怀瓷的衣服,哭道:“但我不要你啊!我不要你来啊!我不要你替代他啊!!我要……我的辞辞啊……
我只要他健康的活着呀……
我要我的怀辞啊……
我只要我的孩子啊……我的怀辞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样……
是我太贪心了吗?我只是想要辞辞离开宋有成后健康快乐地生活……是我这个愿望太贪心了吗?是我太贪心…所以你才要收走我身边所有的人吗!
是我楚笙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你这么挫磨我吗!”
还有什么比中年丧子更让人心痛的吗?
那可是她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呀!
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带走他!!
她的手攥成拳,一下一下砸在宋怀瓷身上,无助地哭喊道:“我不要你啊!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我要我的孩子啊!我要的……我要的是宋怀辞!不是你!
我的……辞辞啊……他之前过得那么苦那么难,他那么懂事那么辛苦……老天为什么要收走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一次又一次收走我的亲人啊啊啊啊啊啊……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来…我不要你这个冒牌货…你就是个多余的冒牌货!我……我要我的怀辞啊……”
被泪水浸得模糊的视线看见那张跟她辞辞相差无几的脸,本欲再落下的拳却迟疑了。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神情悲戚,手指痛苦地揪住头发:“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场大雨让墓园陷入寂静,只余楚笙凄怆的哭声未被雨声淹没。
凉风吹来,抚过她的脸庞,像是谁在为她拭泪。
楚笙看向杜淳玉的墓碑,满心的委屈与悲痛翻涌成苦涩,像个孩子无力地哭诉:“淳玉,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我没有家人了,我没有亲人了……
淳玉,我该怎么办……
那是我在宋有成那个畜生手里护着长大的孩子,他明明已经健康地长大了,明明已经出人头地了……怎么就说猝死就猝死了……这让我怎么接受呢……这让我该怎么接受啊……
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能健康地长大呢?我的孩子才二十七岁啊……淳玉,他也才二十七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本来满心相见的欢喜,如今却成了彻头彻尾的悲痛。
她该怎么不痛啊……
她的心痛得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楚笙低头痛哭,模糊的视线隐约瞥到地上的“刀”。
杀了他吧……
心底的声音在叫嚣。
杀了他吧……
杀了这个冒牌货!
反正他也是多余的、顶替的,就应该让人意识到他不是辞辞!就是个鸠占鹊巢的畜生!
说不定他死了,她的辞辞就回来了……
她捡起地上的“刀”,用尖锐的“刀尖”,发狠地刺向宋怀瓷心口。
拔出,再刺。
看见他骤缩的红瞳,看见他眼里的惧色,楚笙握着“刀”落下的力度更大。
“你去死!你去死!把我的辞辞还给我!冒牌货!跟宋有成一样去死吧!你们这种人渣!祸害!怎么还不去死!把我的辞辞还给我!”
“哥!”
下一秒,宋怀瓷握住楚笙的手臂,将被刺弯的郁金香扔在一边。
宋怀瓷低下头,胸前被郁金香硬茎的枝尖戳刺出血色,在雨水的刷洗下带红了白色的衬衣。
入眼的红色与疼痛激起宋怀瓷的杀心。
他抬手扼住楚笙的脖颈,唇角扯出恶劣的笑容,说道:“我不会死,我凭什么要死?
楚笙,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本中书这么说话,不如,你先替我去地府探探路吧。”
手上逐渐收紧,楚笙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却因为脖颈处的巨力和小臂被宋怀瓷捉住,无法挣脱。
宋怀瓷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逐渐涨紫,看着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白因为缺氧充血而通红。
蹬动的小腿和手臂从反抗迈入死亡。
“哥!”
宋怀瓷猛地一惊。
「怀瓷,这句读作:‘人之初,性本善’,你一定,会长成一个善良的人。
为什么?因为……我在梦里想象过你长大的样子,很幸福、很善良呢。」
眼前死去的「楚笙」散去,宋怀瓷紧紧盯着她瑟缩落泪的样子。
全然不见刚刚窒息而死的样子。
是……他的臆想吗?
那,刚刚那段声音也是吗?
“哥?你感觉还好吗?”
宋怀瓷转过头,蓝宣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手掌紧紧压在他胸前受伤的地方止血。
宋怀瓷慢吞吞地眨了下眼,随即笑起来,拉下蓝宣卿的手,说道:“没事。”
他看向楚笙,说道:“发泄够了,也该冷静了,因为你是宋怀辞的母亲,身世也算可怜,所以,我允许并忍耐你的无礼。
但世上多的是比你可怜的人,他们有的食不果腹,有的因战火失去亲人家园,流离失所,有的生来就注定自己要比他人低下一等,或是卖身或是落娼。
楚笙,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幸福了,老天或许对你不公,如今的一切,也是命运布下的阴湿坑洞,但你还能为他们哭、还可以得知他们的死讯,那就为他们好好活着吧。
作为知道这为数不多「秘密」的人,为你的孩子活着吧,为你的妹妹挚友活着吧。”
楚笙眼眸灰败,空洞洞的,遮蔽了一切情绪,只有泪水还在感应着心中痛苦而滑落腮边。
秋雨早已将她身上的衣裙打湿,身体开始受不了的打起寒颤。
因为雨伞被打落,宋怀瓷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也都湿透了。
宋怀瓷伸长手臂,将那朵被扔掉的郁金香捡回来,捻去下面弯折的部分,递给楚笙,说道:“这不是刀,是你送给她的郁金香,她的既然已经送不到了,就由你送吧。”
楚笙听着宋怀瓷的话,眼睛像生锈的机械一点一点转动,最终看向那枝郁金香。
外面那层塑料的透明花来纸被她刚刚抓得有些皱了,雨水落在上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带起一连串轻响。
里面那朵娇弱的郁金香,淡粉色的花瓣被雨水打得一下一下点着头。
楚笙伸手拿过郁金香,转头看着那座白色的墓碑,轻轻放在她的墓前。
颤抖的指尖又抬起来,抚上冰凉的石碑。
“淳玉,那年的冬天……真的好冷,怎么就把我们吹散了……”
凉风又起,轻柔地拂面吹过,像给了她一个拥抱。
雨声好似将故人的声音送回。
让她又听见了。
那声久违的姐姐。
“淳玉……我不能爱你……我已经嫁人了,已经有了孩子,已经……不是一个干净清纯的恋人了……
下辈子…我们都早一点吧?好淳玉,傻淳玉啊……下一世我们再遇见吧……”
她将额头抵在石碑上呜咽抽泣:“我好想你啊……淳玉,姐姐好想你啊……我今后可该怎么办啊……”
我真的……从来都不勇敢。
为什么我那个时候不在你身边呢?
淳玉啊,肯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吧。
她小声地对石碑说:“姐姐在这里,不要怕,姐姐来见你了。”
看着这一幕,蓝宣卿心里不是滋味。
这时,一只冷得像冰的手覆上他的脸颊。
宋怀瓷说道:“蓝宣卿,不要难过。”
蓝宣卿立刻覆上宋怀瓷的手背,皱眉道:“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很冷?”
他记得宋怀瓷说过,他很怕冷。
宋怀瓷笑道:“无妨。”
注意到宋怀瓷失了血色的唇,明显就是受冷了啊。
蓝宣卿把伞倾过去些,将那只手带到唇前,哈出一口暖气,揉了揉,试图带去暖意。
宋怀瓷站起来,走到一边捡起地上的伞,对蓝宣卿说道:“宣卿,你先下去告诉吴叔,咱们要走了,看看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毕竟他和楚笙身上都湿了,肯定要先回趟别墅把身上弄干,再把楚笙送回医院。
而车里都是皮质类座椅,应该需要做点防护吧。
蓝宣卿点头应好,叮嘱他一声注意安全后便先行离开。
看着那抹背影逐渐变小,宋怀瓷走到楚笙身边,说道:“走了。”
楚笙冷得身体直打颤,嘴里却还是说着:“我再陪她一会儿。”
这样下去肯定要风寒。
宋怀瓷直接把人拉起来,说道:“今后,你要是在医院表现得好,我可以不嫌麻烦,把你带过来看她。”
楚笙挣扎着想甩开宋怀瓷:“放开!让我再陪她一会儿!她等了那么多年,我想再陪她一会儿,求求你!放开我!”
宋怀瓷不理,径直拖着人大步离开。
看着那座白色墓碑越来越远,楚笙的情绪越发激动,叫道:“放开!你这个骗子!冒牌货!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你这种冒名顶替别人的畜生,用谎言获得情谊的骗子,永远不配别人用真感情对你!你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败类!!那些人叫的!永远都不是你!”
宋怀瓷不得不承认。
楚笙这番话很有杀伤力。
因为他的心居然跟着她的这些话乱了一瞬。
但他脚下步伐依旧不停,继续往台阶处走去。
眼见宋怀瓷居然可以没皮没脸到这个程度,听见她这么骂都毫不动摇。
索性,她抓起宋怀瓷的手腕,对着拇指虎口那一块狠狠咬了下去,想让他松开对自己的管制。
没有任何分寸的咬合力带来的疼痛同样不言而喻。
宋怀瓷只一瞬间就感觉眼前发白,随后就是剧痛撬开不设防的牙关,泄出痛声。
仿佛大拇指那一部分都要被楚笙咬下来了。
宋怀瓷前行的脚步终于停下来,转身想扼住其脖颈的手犹豫了一秒,最后落在下颚上。
那力道丝毫不减,宋怀瓷痛待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干脆卸掉她下巴算了。
可出于种种原因,宋怀瓷还是没这么做,只是凭着记忆侧手敲向楚笙的颈部。
你不松口,也不怪我不留力了。
这一下打得很重,楚笙两眼一翻,差点倒头就睡。
还是宋怀瓷捞住她,把雨伞放下,跟扛米袋一样把人往肩上一扛,这才规避了对方滚下楼梯的命运。
宋怀瓷抬起手查看伤势。
手已经彻底被咬破了,血正汩汩往外流。
宋怀瓷很嫌弃上面楚笙留下的口水,擦在自己身上也很嫌弃。
擦在楚笙身上吧,对方又被自己扛着,某种程度上也很嫌弃。
无奈,只好把手伸开,借着雨水简单冲了几下,拎起伞就走下台阶了。
宋怀辞啊宋怀辞,我做的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今后不管我做什么,也就没有什么亏心一说的了。
这具身体、这具身份,从今天起,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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