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云海翻腾，玉虚宫前的青铜古灯明明灭灭，映照着元始天尊凝沉的面容。案上的龟甲裂纹杂乱，卦象显示人界香火稀薄，连封神台定下的诸神也鲜少感应到信仰之力，这与当年封神时「以香火固神位，以信仰通天人」的设想相去甚远。
「玄都大法师。」元始天尊的声音透过云雾传来，带着几分悠远的威严。
阶下一道青影闪过，玄都大法师稽首而立，道袍上沾着山间的晨露，显然刚从修行处赶来：「弟子在。」
「你且下山一趟。」元始天尊指尖拂过龟甲，「封神已历数载，昆仑与人间的信仰之脉却日渐疏离，连诸神座前的香火也愈发寡淡。你去寻你师弟姜子牙，问清究竟是何缘由。」
玄都大法师领命，转身踏云而下。云气在脚下流转，不多时便望见人界的炊烟——西岐城的轮廓在平原上铺开，比封神时更显繁盛，只是那本该萦绕城郭、直冲天庭的信仰之气，却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他落下云头，径直往相府而去。姜子牙正在院中推演农事历法，见玄都大法师到访，忙放下竹简迎上：「师兄怎的来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童子奉上清茶。玄都大法师开门见山：「师尊感应到人间香火凋零，连封神榜上诸神也鲜少接到信仰供奉，特命我来问师弟，这究竟是何缘故？」
姜子牙闻言，眉头微蹙，叹了口气：「师兄有所不知。自天下安定，百姓皆忙于耕织生息，日子虽安稳，却渐渐淡忘了封神之战的惨烈。他们敬的是田埂里的收成，是檐下的妻儿，是身边实实在在的日子，反倒少有人再去庙宇焚香，感念诸神庇佑了。」
他指向窗外，西岐城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你看这城里，家家户户灶台上的烟火，比庙宇里的香火更旺。不是不敬神，是他们把日子过成了信仰——春种秋收，男耕女织，守着眼前的安稳，便觉得是最好的福报了。」
玄都大法师望向城中，果然见街巷里多是挑着担子的货郎、牵着牛的农人，孩童在巷口追逐，妇人在门前晒着谷物，一派人间烟火气。那气息里没有虔诚的祷祝，却有蓬勃的生机，像田埂里疯长的庄稼，扎实得让人心安。
「原来如此。」玄都大法师若有所思，「他们并非无信仰，只是把信仰种进了土里，织进了布中，熬进了汤里。」
姜子牙点头：「正是。诸神庇佑的本意，不就是让人间有这般安稳吗？如今他们活在这份安稳里，便是对诸神最好的回应了。」
玄都大法师起身告辞，踏云返回昆仑。玉虚宫中，元始天尊听完他的回禀，望着云海沉默良久，终是缓缓颔首：「人间烟火，亦是香火。他们守住了日子，便是守住了信仰。」
案上的龟甲裂纹渐渐平复，窗外的青铜古灯重新亮起，光芒柔和，像映着人间千万盏灶火。
玄都大法师返回昆仑时，玉虚宫的晨雾正漫过白玉阶。元始天尊立于丹陛之上，望着云海深处，似在等待他的回音。
“师尊。”玄都大法师稽首，将姜子牙的话一一禀明，末了补充道，“西岐城中，百姓虽少入庙焚香，却家家灶火兴旺，田亩丰饶。他们晨起耕作，暮归织补，将日子过得扎实稳妥，倒比焚香祝祷时更显安宁。”
元始天尊指尖轻捻，案上的先天八卦图缓缓流转，卦象中“人间”一脉的气息虽不似香火般炽烈，却绵长温润，如大地之下的泉脉。“姜子牙说得在理。”他沉吟道，“当年封神，为的是定三界秩序，护人间安稳。如今他们不祈风雨，只因风调雨顺；不祷丰饶，只因仓廪充实——这份无需祈告的安稳，本就是诸神职责的圆满。”
玄都大法师望着卦象中那片代表西岐的光晕，忽然明白：所谓信仰，未必是香烟缭绕中的叩拜，也可以是田埂上弯腰插秧的专注，是灯下缝补衣物的耐心，是一家人围坐餐桌时的笑语。这些琐碎的烟火，恰恰是对“安稳”二字最生动的注解。
“那……是否还需引导百姓重燃香火？”玄都大法师问道。
元始天尊摇头，目光投向云海下的人间：“不必。你看那灶火，烧的是柴薪，暖的是人心，熬煮的是日子；那田亩，播的是种子，收的是希望，滋养的是生息。这些人间烟火，虽不向天庭飘，却早已在他们心里扎了根。诸神若能感知这份踏实，便知自身职责已尽，又何须计较香火形式？”
他抬手一挥，玉虚宫的水镜浮现出西岐的景象：伯邑考与苏妲己在院中晾晒新收的谷物，太姒在灶房翻动饼铛，姬发扛着锄头往田里去，百姓们在市集上讨价还价，孩童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路……每一帧画面里都没有庙宇的影子，却处处透着“活着”的热气。
“这便是最好的信仰。”元始天尊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温和，“他们守着人间，我们守着他们的人间。香火的有无，又有什么要紧？”
玄都大法师望着水镜中那片涌动的人间烟火，忽然觉得，那些灶火的光芒，田亩的绿意，比任何香火都更明亮，更恒久。它们在人间流转，在岁月里生长，早已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供奉”——对安稳的珍视，对日子的热爱，对“好好活着”的虔诚。
水镜渐隐，玉虚宫的晨雾散去，阳光落在青铜古灯上，折射出温暖的光。从此，昆仑不再追问香火，只静静望着人间烟火，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
玄都大法师望着水镜中渐渐模糊的西岐景象，忽然想起方才路过农户家时，闻到的那股混着麦香的炊烟——那气息比任何香炉里的熏香都更真切。他转身向元始天尊躬身：“师尊所言极是。人间的安稳，本就是对天道最好的回应。”
元始天尊指尖拂过案上的玉圭，圭面映出人间万千灯火：“你且看，那户人家的灶台上，铁锅正冒着热气，妇人正往灶膛里添柴；那田间地头，汉子们挥着锄头，汗珠砸在土里，溅起的泥星子都带着劲儿。这些，都是比香火更实在的‘敬’。”
正说着，水镜中忽然映出西岐市集的画面：姜子牙正蹲在菜摊前，和老农讨价还价，手里拎着的布袋里装着刚买的萝卜；不远处，伯邑考正给孩童们分糖糕，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脆。
“你看姜子牙，”元始天尊轻笑，“他如今褪去道袍，倒比在玉虚宫时更像个‘人’。这人间的烟火气，原是能磨去仙气，却磨不掉道心的。”
玄都大法师望着水镜里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姜子牙，忽然懂了：所谓天道，从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融入柴米油盐的守护。百姓们不必日日焚香，只要他们守着日子，认真地活，便是对诸神最好的供奉。
水镜渐渐暗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玄都大法师走出玉虚宫，望着云海下苏醒的人间，晨雾中传来鸡鸣犬吠，混着远处村落升起的第一缕炊烟。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有泥土的腥甜，有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饭香——这，才是三界最坚实的根基。
从此，昆仑不再以香火论虔诚，只以人间烟火定安宁。而西岐的百姓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灶火升起时，没人想起要焚香祷告，却在每一碗热粥、每一块麦饼里，藏着对生活最朴素的敬畏与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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