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挎着竹篮从市集回来时，正撞见伯邑考在院门口教孩子们认字。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素色的衣袍上，笔尖在地上划出的字迹带着暖意，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跟着念，像一群刚出窝的小雀。
“伯邑考哥哥，这个字念什么呀？”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指着地上的“家”字问。
伯邑考放下树枝，揉了揉她的头：“这念‘家’，就是我们现在待着的地方，有屋顶，有亲人的地方。”
苏妲己站在不远处笑，竹篮里的青菜还带着露水，她刚在市集用织好的布换了些新米和鲜鱼，想着今晚给孩子们做顿好的。自从伯邑考把这些战乱中失去家人的孩子带回西岐，院里就总少不了这样的热闹。
“回来了？”伯邑考抬头看见她，眼里漾开笑意，“今天换了什么好东西？”
“王婶给了些新磨的米，还换了条活鱼，晚上做鱼汤。”苏妲己走近了，把竹篮递给他看，“刚路过李大叔的菜园，他塞了把葱，说配鱼正好。”
孩子们见她回来，纷纷涌过来：“妲己姐姐！我们今天学了好多字！”“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苏妲己笑着从篮底摸出几颗用布包着的糖块，分给孩子们：“真棒，这是奖励。”
等孩子们散开，伯邑考才拿起竹篮里的鲜鱼，指尖碰了碰鱼鳞，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溪边摸鱼的日子。“这鱼真肥，今晚能让孩子们多喝两碗汤。”
“可不是嘛，”苏妲己往灶房走，“我还买了点姜，去腥。对了，下午姬发派人来说，东边的田埂修好了，明天可以去引水灌田了。”
伯邑考跟在她身后进了灶房，帮着生火。火光舔着柴禾，
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铁锅内壁泛着红光。苏妲己剖好鱼，在锅里舀了勺热油，“滋啦”一声将鱼放进去，金黄的油花溅起，混着姜葱的香气漫了满灶房。
伯邑考蹲在灶前添柴，看她手腕轻转，把鱼翻得匀匀当当，忍不住笑：“你这手艺，快赶上娘了。”
“那是自然，”苏妲己扬了扬下巴，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跟着娘学了这么久，再学不会，岂不是笨死了？”她往锅里加了瓢清水，盖上锅盖，“等汤熬白了，放点新米煮成鱼粥，孩子们准爱吃。”
正说着，院外传来姬发的大嗓门：“哥！姐！我带了好东西回来！”话音未落，他就扛着个麻袋冲进灶房，解开绳子，里面滚出几个圆滚滚的南瓜，黄澄澄的像小太阳。
“这是南边刚送来的新南瓜，我听娘说姐爱吃南瓜饼，特意留了几个最大的！”姬发抹了把汗，脸上沾着点泥，却笑得灿烂。
苏妲己拿起一个南瓜掂了掂，沉甸甸的：“够做一大筐饼了，明天蒸了给孩子们当干粮。”
伯邑考拍了拍姬发的肩膀：“辛苦了，快去洗把脸，鱼汤马上就好。”
夜幕降临时，灶房里摆了张矮桌，孩子们围着桌子坐得整整齐齐，眼睛盯着中间的鱼粥锅，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妲己给每个孩子盛了碗粥，伯邑考在一旁分着刚蒸好的麦饼，姬发则抢着给最小的孩子吹凉勺子里的粥。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太姒端着腌菜进来，见孩子们吃得满嘴是油，笑着摇头，“考儿，妲己，你们也快吃，粥要凉了。”
苏妲己舀了勺粥，鲜美的鱼汤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她看了眼身边的伯邑考，他正低头给孩子挑出鱼刺，侧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柔和。灶膛里的火还在噼啪作响，映得满室暖融融的，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台，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的热闹。
“伯邑考哥哥，”一个小男孩举着半块饼，含糊道，“等我长大了，也像你一样教别人认字，好不好？”
伯邑考放下碗，摸了摸他的头：“好啊，等你识了字，就能去看更多的书，知道更远的地方。”
苏妲己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昆仑的云海，想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可此刻，灶火的温度，孩子们的笑声，身边人掌心的暖，比任何仙境都更让人眷恋。她忽然懂了，所谓“家”，从不是华丽的宫殿，而是这样一盏灯，一锅粥，一群人，守着烟火，守着彼此，把日子过成最踏实的模样。
夜深时，孩子们都睡熟了，呼吸声像小兽般均匀。伯邑考和苏妲己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今天那个孩子说想教书，”苏妲己轻声说，“真好。”
“是啊，”伯邑考握住她的手，“等粮仓再满些，我们就盖间学堂，请先生来教他们。”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银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灶房里余烬的温热，一切都安稳得恰到好处。这人间的烟火，原是比任何香火都更虔诚的信仰，在灯火里，在粥香里，在每一个认真活着的日子里，生生不息。
学堂盖起来那天，西岐的孩子们比过年还雀跃。土坯砌的墙，茅草苫的顶，虽简陋却敞亮，窗台上摆着孩子们从山里采来的野菊，黄灿灿的，映得满室都有了生气。
伯邑考请了镇上的老秀才来教书，开蒙那天，他特意让人蒸了两笼白面馒头，每个孩子手里都分到一个，温热的馒头在掌心冒着白汽，甜香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飘出老远。
苏妲己挎着竹篮来送茶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老秀才在教《诗经》：“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孩子们的声音参差不齐，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她往里望，见伯邑考正站在角落，帮一个握不住笔的小丫头调整姿势，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发间，像落了层金粉。
“姐，你看我写的字！”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举着竹简跑出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人”字。
苏妲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写得真好，像个站得笔直的小人儿。”
男孩得意地跑回去，学堂里又响起一阵“沙沙”的写字声。苏妲己把茶水放在门口的石桌上，看着里面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土坯房里的读书声，比任何钟鸣都更动听。
傍晚收学，伯邑考送老秀才出门，孩子们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先生，明天还教‘家’字吗？”“我想给我娘写封信！”
老秀才捋着胡须笑：“只要你们肯学，天天教。”
苏妲己站在院门口等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刚烙的葱油饼，趁热吃。”
两人并肩往家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今天见那丫头握笔的样子，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写字，”伯邑考咬了口饼，葱香在嘴里散开，“那时候总觉得枯燥，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坐在屋里认字，是多大的福气。”
苏妲己点头，想起从前在宫中，虽有锦衣玉食，却从没听过这样鲜活的读书声。“等明年，咱们再给学堂添些桌椅，让更远的孩子也能来上学。”
“好啊，”伯邑考笑了，“再种几棵树，等树长大了，夏天孩子们就能在树荫下背书了。”
晚风拂过田埂，带来新麦的清香。远处的粮仓在夕阳下闪着光，学堂的茅草屋顶上，炊烟正袅袅升起，与天上的晚霞连在一起，像一幅晕染开的画。他们没说什么宏大的志向，只想着添几张桌椅，种几棵树，却在这细碎的盘算里，把日子铺成了最踏实的模样。
夜里，苏妲己坐在灯下缝补孩子们磨破的衣裳，伯邑考在一旁整理白天孩子们写的竹简。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然变得格外动人——那是“人”，是“家”，是“田”，是他们用笔墨在人间写下的，最虔诚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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