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凉风依然没能吹散南京城蓄积了整个夏天的热量,梧桐大道依然绿意盎然,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撑着巴掌大的叶片顽强地告诉匆忙来往的行人,时光宝贵,但坚守脚下的土地也是很有意义的。
307宿舍里已经弥漫着别样的气氛。张伟趴在书桌上,鼻尖几乎要贴到那张泛黄的就业分配表。计算尺卡在“服从调剂”那一栏,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让他想起在上海实习时,外企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的触感。
“要我说,去深圳电子厂也挺好。”孙道芳盘腿坐在上铺,手里晃着新收到的录用通知,“听说流水线女工个个水灵,比咱航校的姑娘多多了。”他故意把通知书抖得哗哗响,眼角却瞟着对面床铺的慕华强。
慕华强正小心地往军用水壶上缠绝缘胶带。壶身那块搪瓷残片是他在嘉峪关捡的,上面的红漆五角星已经斑驳。他想起老周说的话:“这玩意儿是从老机器上掉下来的,跟你爹厂里那些设备一个年纪。”
迟志刚轻轻推门进来,西装革履与宿舍的杂乱格格不入。“刚面试完,”他松了松领带,“德资企业,月薪三千。”说着把简历放在桌上,封面印着醒目的外企logo。见没人接话,他又补了句:“够买二十头骆驼了。”
这话让慕华强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在河西走廊见过的那些骆驼,在风沙里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就业指导课的教室总是烟雾缭绕。老教授推着眼镜,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复杂的就业流向图。“同学们要认清形势,”他说话时粉笔灰簌簌落下,“既要考虑个人发展,也要想想国家需要。”
后排不知谁的walkman漏音,张学友的歌声轻轻飘出来:“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
下课铃响,人群涌出教室。张伟拽住慕华强:“你真要去西北?我叔说那边连自来水都没有。”
慕华强笑了笑,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招聘简章。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的封面上,火箭划破长空。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一行小字:“西北观测站重启,招驻场员。”
“你疯了?”迟志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伯克利给我全额奖学金,你倒要去吃沙子?”
傍晚的操场,四个年轻人并排坐在看台上。夕阳把跑道染成橘红色,远处有学生在试飞航模。
“我爹来信了,”孙道芳突然说,“沈阳飞机制造厂给他分了新房子。”他踢着脚下的石子,“可我想去深圳看看。”
张伟推了推眼镜:“我可能...留校。导师说有个重点项目。”
暮色渐浓,航模的嗡嗡声远去。慕华强望着天边最早出现的星星,想起在戈壁滩看过的银河。那么近,那么亮,像是伸手就能够到。
“还记得大一那个晚上吗?”他突然说,“我们在这发誓,要造中国人自己的大飞机。”
一阵沉默。迟志刚轻轻哼起了《友谊地久天长》。
日子在按部就班的流程中渡过,除了已有的课业安排下,剩下的日子大家都有着各自的规划。
离校前最后一周,学校破例允许毕业生在宿舍开伙。四个大男生挤在走廊尽头的小厨房,手忙脚乱地包饺子。
“你这馅儿拌得太咸了!”孙道芳咋咋呼呼地喊。
张伟推着眼镜辩解:“书上说盐要放馅料的百分之一点五...”
慕华强笑着摇头,把从西北带回来的沙葱拌进馅里。迟志刚贡献出珍藏的茅台,说是面试时客户送的。
饺子下锅时,蒸汽模糊了窗户。四个人举杯,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格外清脆。
“为了...”孙道芳卡壳了。
“为了不忘记。”慕华强接话。
夜深了,其他人都已睡下。慕华强在台灯下整理行装,那个铜齿轮被他小心地包好,放进箱子最底层。窗外,最后一班校车驶过,车灯在梧桐树干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他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道:“明天就要去酒泉了。爸说年轻时他也想过去西北,后来因为奶奶生病没去成。这次,我替他走一趟。”
晨光微露时,慕华强轻轻关上宿舍门。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保洁阿姨在远处拖地的声音。他走到楼下,意外地发现另外三人等在那里。
“送你到车站。”张伟接过他手里的箱子。
梧桐大道上,四个年轻人的影子被晨曦拉得很长。校门口卖煎饼果子的摊位刚支起来,香气飘了很远。
班车发动时,慕华强透过车窗挥手。他看见孙道芳在抹眼睛,张伟的眼镜反着光,迟志刚站得笔直,像棵白杨树。
车子转弯前,他看了一眼母校的大门。“航空报国”四个大字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路边的梧桐树上,隐藏的秋蝉鼓足嗓音在拼劲力道高唱着,时光匆匆要争朝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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