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米比亚高原的烈日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带。马汉成凝视着那些条纹,仿佛在看卫星云图上的等高线。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的月牙形指甲印慢慢由白转红。
“马斯楚安尼先生,”马汉成调整了下坐姿,让语气显得更从容,“就像意大利面需要合适的酱料,合作也需要对等的条件。”他的英语带着东欧留学时练就的卷舌音,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马塞洛灰蓝色的瞳孔上。
马塞洛优雅地转动着手中的万宝龙钢笔,笔尖在阳光下划出细碎金光。“我欣赏您的幽默感,马先生。”他轻轻推过那个装着金制像章的证物袋,“不过在这个远离罗马一万公里的地方,我们更看重实际价值。”
方舟的伤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潘阳急忙扶住他打翻的茶杯。深褐色的茶水在桌面上蔓延,像非洲大陆上蜿蜒的河流。这个意外反而让马汉成获得了片刻的思考时间——他注意到马塞洛擦拭茶渍时,丝绸手帕的一角绣着某个贵族的徽记。
“撒哈拉的沙蚁确实神奇,”马汉成突然接过之前的话题,“但您知道纳米比亚的剑羚吗?它们能在完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生存数周。”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地图上的埃托沙盐沼,“靠的是清晨叶片上的露水,和对地下水脉的本能感知。”
潘阳屏住呼吸,他听懂了马汉成的暗示。三天前他们在那个玄武岩地带确实发现了异常的水文特征,这本该是绝密的地质数据。
马塞洛的眉毛几乎不可见地挑动了一下。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封面上的“ASIcoN 1994”字样让马汉成心头一紧——那是去年在里斯本召开的国际航天会议纪要。
“看来我们都有对方感兴趣的东西,”意大利人微笑着翻开内页,露出几行手写的计算公式,“比如这个针对赤道地区信号衰减的修正模型...”
窗外突然传来越野车的引擎声。马塞洛起身望向窗外,三辆印着纳米比亚矿产部标志的吉普车正驶入院落。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但很快又恢复成那种漫不经心的微笑:“看来今天的访客格外多。”
这个突发情况给了马汉成新的筹码。他注意到马塞洛下意识调整了领带,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对方的紧张。矿产部的突然到访,很可能与意大利人在这个地区的真实目的有关。
“在重庆吃火锅时,”马汉成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最有经验的食客都知道,要在汤汁沸腾前下入最珍贵的食材。”他从衬衣口袋取出那枚古铜色钥匙,轻轻放在桌上,“比如这把能打开罗安达港秘密的钥匙。”
潘阳倒吸一口凉气。他记得这把钥匙——那是出发前刘大使私下里给自己特别交代的应急联络信物,本应在最危急时使用。
马塞洛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皮鞋踩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航天事业就像一场豪华的赌局,马先生。有人押注最新的技术,有人相信经验的积累。”他突然停在墙面的世界地图前,“而我认为,真正的赢家懂得在合适的时机...交换筹码。”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卡其色制服的高个子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先生,矿产部的官员希望与您会谈。”
“请他们稍等。”马塞洛用流利的当地语回答,转身时脸上已经换上职业化的笑容,“看来我们今天只能谈到这里了,先生们。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马汉成,“我相信很快会有下次会谈。”
当意大利人离开房间后,潘阳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马工,那把钥匙...”
马汉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份会议纪要上,其中一个用红笔圈出的议题引起了他的注意——“赤道电离层扰动对低轨道卫星的影响及应对方案”。这是他们此行绝对没有想到的,但站在马汉成立场,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可是绝对关键技术资料啊…
马汉成不由得在心底愣怔了一番,看来西方对我们进行全方位的封锁,在某些不经意的地方还是会留有漏洞的。
方舟忍着腿痛,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出摩斯密码:“他有问题。”
马汉成微微点头。他注意到马塞洛“遗忘”在桌上的那份文件太过刻意,就像精心布置的诱饵。但反过来想,这何尝不是对方释放的合作信号?
走廊里传来马塞洛与矿产部官员寒暄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勘探许可”“环境影响评估”等词语。马汉成突然意识到,意大利人在这个非洲国家面临的困境,可能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当工作人员回来带他们离开时,马汉成故意将钥匙留在了桌上。这个看似疏忽的举动,实则是他抛出的回应——既然对方想要博弈,他愿意奉陪。
在看守的监护下,三人被带回到铁皮屋子,哐当一声,门被从外面锁死。
伴随着两名看守一通叽里咕噜交谈声音的远去,这个干燥幽闷的天地瞬间就安宁了起来。
潘阳终于忍不住问:“马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马汉成只得在暗黑中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只是脑海里呈现出广袤的非洲草原,夕阳正把天地染成血红色。
“记住,在最危险的游戏里,”他轻声说,“有时候最好的武器就是让对方以为,他们已经看透了你的底牌。”
远处,一只孤鹰在天空盘旋,它的影子掠过红土地,就像卫星划过天际。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大陆上,一场关于天空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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