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这个词从沈默口中说出来,带着几分生涩和不得已。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与官方打交道更是头一遭。但眼下,匿名信封里的照片、张建军指甲缝里的水银、墙角那个代表“处理完毕”的死亡标记,还有失踪的同行……所有这些,都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他需要林月背后的资源,而林月,需要他在这泥潭里的经验和那双“鬼手”。
林月对沈默的转变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她迅速收敛情绪,恢复了干练:“我们需要一个切入点。鬼市。”
沈默点头。鬼市,凌晨开市,天亮即散,是永济城藏得最深、也最乱的古董交易地。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都在那里出没。张建军临死前接触过的“玉”,以及失踪同行最后提到的“鬼市”,像两条隐约的线头,指向那里。
“明天凌晨三点,城西老闸口。”沈默道,“你这样子不行,太扎眼。”
林月这一身冲锋衣和锐利的眼神,放在鬼市就像灯塔。
子时刚过,永济城陷入沉睡。城西老闸口一带,废弃的码头仓库影影绰绰,只有零星几点手电或马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游弋,如同鬼火。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腥气、铁锈味和老旧物件的尘埃气息。
沈默和林月出现在集市边缘。林月换上了一身半旧的深色棉布衣裤,头发随意挽起,脸上还刻意抹了些灰土,遮掩了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她跟在沈默身后半步,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佝偻着背,眼神低垂,尽量不引人注目。
即使做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林月心头微震。没有吆喝,交易都在极低的窃窃私语或隐蔽的手势中进行。地摊上摆着的东西五花八门,生锈的兵器、缺口的瓷碗、颜色可疑的“古玉”、甚至还有沾着泥巴的骷髅头。光线昏暗,真假难辨,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秘而不宣、又危机四伏的氛围里。
沈默默不作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一个个摊位和一张张隐藏在阴影里的面孔。他来这里,不单是为了找那块血玉的线索,更是要感受这里的“气”。某些特别的东西,尤其是刚从阴秽地里出来的,会自带一种独特的“场”。
林月压低声音:“分头看看?”
“跟着我。”沈默声音不容置疑,“这里不是博物馆,走散了容易出事。”
两人混入人流,缓慢移动。沈默在一个卖碎瓷片的摊前蹲下,随手拨弄着,看似随意,却在倾听旁边两个低声交谈的摊主的只言片语。
“……听说老疤牙前阵子栽了,折在了一个坑里……”
“嘘……少打听,那地方邪性,出的东西都带着股子阴气,碰不得。”
“可不是,前几日有个愣头青,非要去碰一块红得滴血的玉,劝都劝不住……”
沈默手指微微一顿。红得滴血的玉?
他状若无事地拿起一片青瓷,对摊主用行内暗语问了句价,顺势搭话:“老板,刚听你们说那红玉,啥来头?听着挺稀罕。”
那摊主是个干瘦老头,警惕地看了沈默一眼,又瞥了瞥他身后的林月,含糊道:“都是瞎传的,做不得准。那玩意儿晦气,谁沾谁倒霉。” 说完便不再搭理,明显不愿多谈。
沈默也不纠缠,放下瓷片,起身离开。线索虽然模糊,但确认了一点,血玉的消息确实在鬼市流传,而且被视为不祥。
他们继续深入。越往集市深处走,光线越暗,摊主和顾客也越发沉默诡异。有人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人交易时直接用黑布盖住东西,一触即分。
突然,沈默的脚步停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这里只有一个摊位,铺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上面零零散摆放着几件锈蚀严重的青铜小件和一些看不出年代的残破木雕。摊主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里,连头脸都遮得严严实实,低头坐在小马扎上,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吸引沈默的,不是摊上的东西,而是这个摊主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其微弱,但让他脊背发凉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土腥、墓砖的阴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水银相关的特殊金属腥气。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摊主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正隐隐散发出与那血玉同源,但更为隐晦的煞气。
沈默给林月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然后他慢慢蹲到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布满铜绿的青铜带钩,用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老板,这钩子,土味有点重啊。”沈默用行话试探,意指出土文物。
斗篷下的人影动了一下,没有抬头,只发出一个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老坑的,就这味道。”
“有没有……味道更冲一点的?”沈默意有所指,“比如,红的?”
摊主猛地抬起头!斗篷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双精光四射、带着极度警惕和凶戾的眼睛,死死盯住沈默。那一瞬间,林月甚至感觉到一股实质性的杀气。
“没有!”沙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警告,“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找的别找!想活得长久,就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说完,他猛地收起摊布,将几件东西胡乱一卷,站起身,动作快得惊人,转身就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沈默没有追。他缓缓站起身,脸色凝重。
“是他吗?”林月低声问,手心有些冒汗。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让她这个受过训练的人都感到心悸。
“不确定是不是张建军的接头人,”沈默摇头,目光还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但他身上,有那座战国墓的味道,而且……他怀里肯定有东西,煞气很重,可能与血玉有关,也可能是别的从那个墓里出来的‘脏东西’。”
他摊开刚才摩挲过青铜带钩的手指,指尖上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林月凑近。
沈默将指尖凑到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极其淡薄,但绝不可能认错的腥甜气夹杂着矿物质的味道。
“朱砂。混合了……血。”他眼神锐利起来,“而且,这朱砂里,掺了别的东西,有一种……被祭祀过的特殊气息。”
那个斗篷摊主,绝非普通的盗墓贼。他接触过核心的东西,甚至可能懂得一些古老的邪门仪式。
就在这时,集市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有人低呼,脚步声杂乱。
“风紧!扯呼!”(黑话,意思是情况危险,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就如鬼影般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许多人迅速收拾东西,如同受惊的鱼群,向着四面八方黑暗的巷道溃散。
“是冲我们来的?”林月瞬间紧张,手按向了后腰。
“不一定,可能是例行检查,或者别的纠纷。”沈默拉住她的胳膊,“先离开再说。”
两人借着混乱,迅速沿着来路撤离。就在即将走出鬼市范围,踏上相对明亮的街道时,沈默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条窄巷的阴影里,似乎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
他猛地将林月往自己身后一拉!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弓弩激发的声音掠过,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弩箭,擦着沈默刚才站立的位置,深深钉入了他们身后的一根木制电线杆上,箭尾兀自颤抖不已。
淬毒的弩箭!
林月倒吸一口凉气。
沈默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条窄巷空空如也,偷袭者早已消失。
警告?还是灭口?
他不再停留,拉着林月,迅速汇入了远处已然开始苏醒的城市晨光之中。
身后,鬼市的魅影渐渐消散,但那股无形的危机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了上来。血玉的谜团,青铜符号的指向,以及那座充斥着水银的战国古墓,它们的真面目,似乎比想象的还要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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