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儿浸透医院每个角落,无孔不入。
顾夜宸的意识从混沌黑暗里艰难浮起。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单调的“滴滴”声,像节拍器,敲打着他从死亡边缘返回的节奏。
痛觉。
后背重锤砸过似的,每寸骨骼都在叫嚣。寒气残留在骨缝里,他忍不住想蜷缩,又无力动弹。
他费力的睁开眼,眼前世界先是模糊的光晕,隔着层厚厚的毛玻璃,眨了几下,睫毛上沾着干涸湿意,视线才慢慢聚焦。
光源来自窗外,天色蒙蒙亮。病房安静,除了机器声,只有一道平稳的呼吸。
顾夜宸目光缓慢移动,最后定格在床边椅子上。
苏言坐在那儿。
他没睡,靠着椅背,静静看窗外微白的天际线。身上还穿着昨天医院里临时换的干净病号服,领口松垮的敞着,露出苍白的锁骨。
脸色比冷库里时还难看,没点血色,下眼睑一片浓重青黑。那双总或清冷或嘲讽的眼睛,布满细密红血丝,像张脆弱的蛛网。
他就那么安静坐着,仿佛坐了一个世纪。
顾夜宸心脏猛地一缩,比后背的伤痛更尖锐。
他想开口,喉咙却砂纸磨过似的,又干又痛,只能发出点破碎气音。
这点细微声响,却像投进寂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苏言身体几不可察的一僵,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
看清顾夜宸睁开的双眼时,苏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什么情绪剧烈的翻涌,快的抓不住。下一秒,那点波动就被他用更深的冰冷强行压下。
他没说话,只是看他,眼神里的审视意味多过其他。
顾夜宸看他眼底的疲惫跟红丝,心里仅剩的意识被愧疚跟后怕彻底淹没。他不在乎自己死活,只怕苏言出事。
他用尽力气,嘴唇开合好几次,才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你……没事就好。”
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清晰传到苏言耳朵里。
苏言眼神又是一变。
他仿佛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嘴角牵起一个没温度的弧度。
他看顾夜宸,就那么看了许久,久到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都刺耳起来。
就在顾夜宸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苏言开口了。
声音很低,很平静,淬过冰似的,带着能刺伤人的凉意。
“别想着就这么死了。”
顾夜宸呼吸一滞。
苏言慢慢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只剩下浓的化不开的冷漠跟嘲弄。
“顾夜宸,”他一字一顿,用冰冷语调陈述一个事实,“你欠我的,这辈子还没还完。”
这句话手术刀似的,精准剖开所有温情跟感动的假象,重新亮出他们之间最核心、最牢固的关系——债主与债务人。
话语刻薄的不留一丝余地。
只有苏言自己知道,开口的瞬间,那压抑一整夜、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才找到一个宣泄口。
他说完,没再看顾夜宸的反应,漠然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转身的刹那,那双冰冷眼睛里,终究还是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魂未定的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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