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陆家老宅。
这座位于法租界历史保护区的花园洋房,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白色围墙内,三层的红砖建筑被茂密的梧桐树环绕,即使在初冬时节,依然透着一种沉静而古老的气息。
陆清云在门口迎接他们。她换了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套装,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比在缅甸时更加疲惫,但眼神中多了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谢谢你们能来。”她引着江辰风和林晚星穿过花园,“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让你们飞回来很冒险,但有些东西……你们必须亲眼看到。”
主楼内部保持着民国时期的装修风格:柚木地板、彩绘玻璃窗、老式的壁炉。家具都是红木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樟脑丸混合的气味。
陆清云没有在一楼停留,直接带他们上了二楼书房。这个房间比其他房间都要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第四面墙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可以看到整个花园。
“父亲晚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个房间里。”陆清云走到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他去世后,这个房间就一直锁着,除了定期打扫的佣人,没有人进来过。我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进来。”
她打开书桌的一个隐藏抽屉,取出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这里面,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还有一些实验记录。”
林晚星接过盒子,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
她先打开那封信。信纸已经泛黄,是陆老爷子熟悉的笔迹,但比笔记本上的字更加颤抖,似乎是病重时所写:
“清云,或者晚星,或者其他看到这封信的人:
如果你们看到这些,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而振英可能也已经走上了不归路。这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二十多年前,当我发现婉怀了我的孩子时,我既欣喜又恐惧。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婉的身体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她有一种罕见的基因突变,这种突变让她拥有超常的细胞修复能力,但也带来了一种风险:她的基因与某些特定基因结合时,可能产生不可预知的后果。
我和婉的孩子,晚星,继承了这种突变,并且因为与陆家的基因结合,产生了更复杂的变化。我一开始不知道这些,直到晚星出生后,我偷偷做了基因检测。结果让我震惊:这个孩子可能拥有远超常人的生命力和智慧,但也可能携带某种……不稳定的因素。
振英发现了我的检测报告。当时他正在研究生物科技,试图找到延长寿命的方法。他向我提议,用晚星的基因样本来推动研究。我坚决拒绝了,那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她被当作实验品。
但我没想到振英会那么执着。他开始私下进行基因研究,用的是一些非法获取的样本。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却因为懦弱没有阻止。我告诉自己,只要他不伤害晚星,就随他去吧。
我错了。这种纵容让他越来越大胆,最终导致了婉的死,也让晚星被迫流落在外。
这些年,我看着振英的研究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危险。他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实验网络,从合法研究逐渐滑向非法的人体实验。我试图阻止,但已经晚了。他已经掌控了陆氏集团的大部分权力,而我老了,病了,无能为力。
我留下了这些记录,包括振英早期研究的全部数据,以及后来我私下调查到的非法实验证据。如果有一天振英真的失控了,就用这些来阻止他。
但请记住:晚星是无辜的。她只是不幸地继承了特殊的基因。不要让她因为这种天赋而受到伤害,也不要让她被任何人利用。
我这一生犯了很多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爱的人。希望你们能做得比我好。
陆家已经存在了太久,也许该结束了。
陆长风绝笔”
信的日期是陆老爷子去世前一周。林晚星读完后,久久说不出话。
江辰风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然后转向陆清云:“盒子里的实验记录呢?”
陆清云打开盒子的第二层。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有些是打印的,有些是手写的,还有一些是老式的缩微胶片。
“我粗略看了一遍。”她说,“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那时振英还在国外留学,就开始研究基因科学。后来他回国,在父亲的资助下建立了第一个实验室,名义上是研究农作物基因改良,实际上……”
她抽出一份文件:“这是他1995年的实验日志。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延长小鼠的寿命,但也提到了‘实验组出现不可控的细胞增生现象’。”
林晚星翻看着那些记录。早期的研究看起来还比较规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振英的实验越来越激进。2003年的一份报告显示,他开始尝试将动物基因编辑技术应用于人类细胞样本。
“这些样本是从哪里来的?”江辰风问。
陆清云又拿出几份文件:“一开始是从一些合作医院‘购买’的废弃胚胎和流产组织。后来……他开始招募‘志愿者’,主要是东南亚贫困地区的穷人,承诺给他们高额报酬,但实际上是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
林晚星想起王明远信中提到的“一百名受试者”。她找到那份文件,仔细阅读。记录显示,实验在2008年启动,最初的目标是测试一种新型端粒延长技术。但三个月后,实验突然终止,记录上只写了“出现严重副作用,项目暂停”。
“这些受试者后来怎么样了?”她问。
陆清云沉默了一会儿,从盒子最底层取出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这是父亲私下调查的结果。二十七人死亡,四十三人终身残疾,剩下三十人虽然表面健康,但基因已经发生不可逆的改变。振英通过他在东南亚的关系,给了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一笔封口费,然后把所有记录都销毁了。”
“除了这份。”江辰风接过档案袋。
“父亲留了一手。他知道振英会销毁证据,所以偷偷复制了一份。”陆清云说,“但他没有公开,因为一旦公开,陆氏集团会立刻崩塌,数万名员工会失业,而且……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可能会遭到报复。”
林晚星感到一阵恶心。她走到窗边,深吸了几口气。
窗外的花园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些萧条。几株梅花已经开了,白色的花朵在枯枝上格外醒目。
“王明远知道这些吗?”她问。
“他是后期才加入的。”陆清云说,“2009年,振英通过猎头公司找到他,那时王明远已经是国内顶尖的基因工程专家。振英用高薪和前沿研究机会吸引他,一开始只让他参与合法的部分,后来逐渐把他拉进更深的圈子。”
“王明远在信里说,陆振英的遗体有危险,因为他注射了大量实验性药物。这是真的吗?”
陆清云点头:“我查了振英近三年的医疗记录。他从三年前开始定期注射一种代号‘凤凰-7’的基因编辑剂。这种药物理论上能显着延长细胞寿命,但也有严重的副作用——可能引起基因突变,甚至导致细胞在宿主死亡后继续变异。”
江辰风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接听,是山鹰从缅甸打来的。
“江先生,有线索了。我们找到了那支‘雪狼’小队的一个前成员,他现在在泰国养伤。他说,伊万·彼得罗夫接了一个紧急任务,要运送一个‘特殊货物’从缅甸到俄罗斯。任务报酬是平常的五倍,但要求绝对保密。”
“货物是什么?”
“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但提到货物需要全程冷藏,而且运输容器有特殊的生物安全标志。他还说,雇主是个亚洲人,五十多岁,戴眼镜,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带中国口音。”
王明远。江辰风立刻想到。
“货物现在在哪?”
“不清楚。但那个前成员说,运输路线计划是从缅甸经老挝到越南,然后从海防港用货轮运往俄罗斯远东地区。但他受伤后就没再参与,不知道计划有没有变化。”
“继续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艘货轮。”
挂断电话后,江辰风把情况告诉陆清云和林晚星。
“俄罗斯……”陆清云皱眉,“王明远想把振英的遗体运到俄罗斯做什么?那里有他的合作伙伴?”
“可能是施密特的同行。”江辰风说,“俄罗斯在基因编辑领域也有不少激进的研究者,而且监管相对宽松。如果王明远想继续研究,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晚星突然想到什么:“王明远在信里说,他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研究解药。如果陆振英的遗体真的有危险,他为什么要运走它?为什么不直接销毁?”
这个问题让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除非……”江辰风缓缓说,“遗体本身还有研究价值。或者……王明远想用它来做什么。”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老佣人端着茶盘进来,看到陆清云在,恭敬地说:“大小姐,外面有两位客人,说是国际刑警组织的,想见您和江先生。”
陆清云和江辰风交换了一个眼神。
“请他们到客厅,我们马上下来。”
佣人离开后,陆清云低声说:“国际刑警怎么会找到这里?”
“可能是通过正规渠道。”江辰风说,“陆振英的死已经在国际上引起关注,他们介入调查是正常的。”
他们下楼来到客厅。两位穿着西装的外国人已经等在客厅里,一男一女,都出示了国际刑警组织的证件。
“陆女士,江先生,林小姐。”男警官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我是国际刑警组织金融犯罪调查组的马克·雷诺警官,这位是我的同事艾米丽·赵警官。我们正在调查陆振英先生及其关联方的跨国犯罪活动。”
雷诺警官四十多岁,气质干练。艾米丽·赵看起来年轻一些,亚裔面孔,眼神锐利。
“我们了解到陆振英先生在缅甸去世,遗体下落不明。”雷诺直入主题,“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死亡事件。陆振英生前涉嫌多项严重犯罪,包括洗钱、商业贿赂、非法人体实验等。他的死可能会影响整个调查。”
江辰风平静地说:“我们也希望尽快找到遗体,查明真相。”
艾米丽·赵看向林晚星:“林小姐,我们知道你是陆振英先生的侄女,也是他一些非法实验的潜在目标。你最近是否遇到过任何可疑的人或事?”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真相:“我们在缅甸时,陆振英的私人医生王明远给我留了一封信,警告说陆振英的遗体可能有生物安全风险。他还说,遗体被抢走了。”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雷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们正在追踪王明远。他昨天从瑞士飞往莫斯科,但入境记录显示他使用的是假护照。我们怀疑他可能携带了危险物品。”
“危险物品?”陆清云问。
“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王明远可能携带了某些生物样本或实验数据,这些东西如果落入错误的人手中,可能造成严重的公共卫生风险。”雷诺说,“而且,我们怀疑陆振英的死亡可能与这些实验有关。”
江辰风决定透露更多信息:“我们刚才在老宅里发现了一些陆振英早期实验的记录。包括一些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以及他本人的基因治疗记录。”
雷诺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些证据非常重要。我们需要将它们作为调查的一部分。你们愿意配合吗?”
“我们可以提供复印件。”江辰风说,“但原件需要保留,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理解。”艾米丽·赵说,“另外,我们想提醒你们注意安全。陆振英虽然死了,但他的犯罪网络还在运作。有些人可能会试图销毁证据,或者报复知情者。”
就在她说话时,江辰风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周磊,声音异常急促:
“辰风,出事了!我们查到那艘货轮的位置了——它在东海海域,正朝公海方向行驶。但更麻烦的是,船上发现了可疑的热源信号,像是……某种生物培养设备在运作。”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艘船上可能不止有陆振英的遗体。”周磊压低声音,“他们可能在船上进行某种实验,或者……培养什么东西。”
江辰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想起那些实验记录,想起王明远信中提到的“变异细胞”,想起陆振英遗体可能具有的危险性。
如果王明远真的在船上进行实验,如果那些变异细胞真的泄露了……
“通知中国海警和国际海事组织。”他下令,“那艘船必须被拦截,立刻。”
“已经在联系了。但公海管辖权复杂,可能需要时间。”
“没有时间了。”江辰风说,“用我们的资源,租船,雇人,不惜一切代价追上那艘船。我会尽快赶到。”
挂断电话后,他向两位国际刑警说明了情况。雷诺警官立即表示:“我们会协调相关国家的执法机构,提供空中和海上支援。但你们需要更具体的坐标和情报。”
“我会让人发给你们。”江辰风说,“但动作要快。每耽误一分钟,风险就增加一分。”
两位警官匆匆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三人。陆清云脸色苍白:“如果振英的遗体真的造成了某种……生物泄露,那会怎样?”
“最坏的情况,可能会引发一场小型疫情。”江辰风实话实说,“那些实验性的基因编辑剂,可能制造出我们完全不了解的病原体。”
林晚星突然站起来:“我要去。”
“什么?”
“我要去那艘船。”林晚星的眼神坚定,“王明远在信里提到我母亲的基因,提到我的特殊体质。如果船上真的在进行某种基因实验,我可能是最了解情况的人。而且……如果有什么危险,也许我的基因能提供一些线索。”
“不行。”江辰风立刻反对,“太危险了。”
“留在这里同样危险。”林晚星说,“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泄露了,哪里都不安全。而且,有些问题我必须当面问王明远。关于我母亲,关于我,关于所有这一切。”
陆清云看着林晚星,突然说:“我跟你一起去。我是陆家的人,这件事陆家有责任解决。而且,我也有些问题要问王明远。”
江辰风看着两人,知道无法改变她们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好,那就一起去。但我有条件: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冒险。”
“成交。”
计划迅速制定。江辰风联系了在上海的一个合作伙伴,租用了一艘高速巡逻艇,可以在十二小时内抵达东海海域。周磊会从另一地点出发,在海上与他们会合。国际刑警则提供空中侦察和情报支持。
在准备出发时,林晚星回到二楼书房,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实验记录。她拿起父亲的信,又读了一遍最后一段:
“我这一生犯了很多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爱的人。希望你们能做得比我好。”
她把信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然后走到窗边,看着花园里的梅花。
母亲,如果你还在,会希望我怎么做?
但母亲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必须自己找到前进的路。
江辰风在楼下喊她。林晚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秘密的房间,转身离开。
楼下,陆清云已经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服装,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我准备了一些应急药品和防护装备。希望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三人坐上车,朝码头驶去。上海的夜晚灯火辉煌,但这个城市并不知道,一场可能危及无数人的危机正在不远的海上酝酿。
而在那艘驶向公海的货轮上,王明远站在实验室里,看着冷藏柜中陆振英的遗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再等等。”他轻声说,“就快有答案了。”
窗外,漆黑的海面一望无际。远处,风暴正在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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