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阴平道
往日商队艰难的铃响,已被战马的嘶鸣与垂死者的哀嚎取代。
贵霜帝国的铁骑,如同裹着沙暴的蝗群,从高原俯冲而下,突破了季汉那本以为倚仗天险便可高枕无忧的边防。
“杀!一个不留!让这些劣等民族,在月氏神骑的刀锋下颤抖!”贵霜先锋将领操着生硬的胡语,挥舞着弯刀。
他身后,披挂着异域风格铠甲的骑兵,狞笑着将火把投向依山而建的羌寨。
木结构的房屋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妇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胡兵搜刮财物时的狂笑。
白水关已破,葭萌关告急。驿道之上,不再是传递文书的快马,而是扶老携幼、面如土色的逃难人流。他们惊恐地回望,西边的天空被不祥的火光映红。
“陛下!丞相!前线急报!贵霜大军已过涪水,直逼绵竹!守将……守将战死了!”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入成都皇宫,声音带着哭腔。
刘备手中的战报险些脱手,他看向身旁的诸葛亮。羽扇停滞在半空,诸葛亮面前的地图上,代表贵霜兵锋的黑色箭头,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益州的城池。
他深吸一口气,那常年操劳而清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凝重。季汉的根基,正在被野蛮的刀斧疯狂砍伐。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骧谷。
深秋的谷地依旧秩序井然,高炉喷吐着黑烟,水力锻锤发出规律的轰鸣,学堂里传来琅琅书声。但一份来自西部的加急情报,打破了这片欣欣向荣的平静。
指挥部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巨大的沙盘上,代表贵霜势力的黑色小旗,已经深深刺入了原本属于季汉的疆域。
“情况就是这样。”负责情报的孟瑶放下手中的简报,声音低沉,“贵霜人打着‘优等民族开化劣等地区’的旗号,所过之处,屠城灭寨,手段极其残忍。刘备政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妈的!这帮狗娘养的杂碎!”秦狼一拳砸在沙盘边缘,虎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老子带兵去,剁了这帮龟孙子!”
“秦狼!冷静点!”韩澈按住他的肩膀,眉头紧锁,“我们和季汉,和曹魏,都还是敌对状态。此时出兵,后勤怎么办?曹魏若趁机背后插刀,又如何应对?”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蜀中百姓被屠戮?看着华夏故土被胡骑践踏?!”石夯之子,石承志,也激动地喊道。
众人议论纷纷,主战主和,莫衷一是。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自会议开始便一直沉默,只是凝望着沙盘的陈烬。
陈烬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愤怒、或焦虑、或迷茫的脸。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沙盘前,拿起那面插在蜀地的黑色小旗,指尖用力,几乎要将旗杆折断。
“同志们,”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我们与刘备政权有矛盾,与曹魏更是生死之敌。阶级的斗争,我们一刻也未敢忘记。”
他话锋一转,将手中的黑色小旗重重地按在沙盘上:“但是,现在,一个更迫切、更残酷的现实摆在了我们面前!贵霜帝国的入侵,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开化’,而是亡国灭种的威胁!他们是要从根本上,抹掉我们华夏民族在这片土地上的存在!”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在这样的民族生存与国家主权面临绝境的时刻,我们内部的阶级矛盾,必须暂时让位于民族矛盾!”
“民族矛盾,已经上升为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陈烬环视众人,眼神锐利如刀,“如果我们此时还执着于内部的恩怨,坐视季汉被灭,下一个,就会是曹魏,然后就是我们龙骧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指向西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一片血火地狱:“那里的百姓,无论之前是拥护刘备,还是心向我们,或者只是麻木求生,此刻,他们都在胡人的刀下哀嚎!他们是我们的同胞,流淌着与我们一样的血脉!保卫他们,就是保卫我们自己,就是保卫华夏文明的根基!”
“我提议,”陈烬的声音如同最终敲定的战鼓,“立即暂停对曹魏方向的一切主动军事行动。集中力量,组织志愿军,携带我们所能提供的武器装备和医疗物资,火速驰援蜀中!同时,向曹魏发出通报,阐明利害,要求其搁置争议,共同御侮!”
指挥部内一片寂静,随即,坚定的附和声响起。
“同意!”
“支援蜀中!抗击胡虏!”
“保卫华夏!”
陈烬的论断,如同拨云见日,为赤火公社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阶级的革命之火暂时收敛了锋芒,化为了抵御外侮、守护民族的熊熊烈焰。
龙骧谷的战争机器,开始为了一个超越阶级,却又与每一个阶级命运休戚相关的目标,全力开动起来。
邺城皇宫,暖阁。
曹丕身着常服,倚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来自西线的紧急军报。他的面前,司马懿、陈群、刘晔等心腹重臣垂手侍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审慎。
“消息确认了?”曹丕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贵霜人,真的打进了益州,刘备快顶不住了?”
“回陛下,千真万确。”司马懿微微躬身,语调平稳如常,“探马回报,贵霜骑兵来势凶猛,蜀军节节败退,绵竹已危在旦夕。刘备……怕是撑不了太久。”
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曹丕的眼底,但迅速被帝王应有的凝重所取代。他轻轻“嗯”了一声,将军报搁在案上。
“陛下,”陈群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固有的沉稳,“此乃天赐良机。赤火公社必不会坐视,定会出兵援蜀。若能使刘备、赤火与贵霜三方相互消耗,于我大魏而言,无异于鹬蚌相争……”
“渔人得利?”曹丕接过话头,嘴角扯起一个微冷的弧度,“陈爱卿所言,确是正理。朕,也乐见其成。”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然,朕如今,已非魏王,而是大魏皇帝,中原正统。”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点向益州的位置:“朕若坐视蜀地被外族铁蹄蹂躏,坐视刘备——这个天下皆知与朕并立、争夺汉统的‘皇叔’——被胡虏所灭,天下人会如何看朕?史笔会如何写朕?”
刘晔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忧虑:“陛下所虑极是。‘华夏正统’,不仅是名号,更是责任。若在异族入侵时袖手旁观,恐失天下士民之心。届时,不仅赤火公社可借机大肆宣扬我朝不仁,恐连江北百姓,亦会离心。这‘正统’二字,反成桎梏。”
暖阁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利弊权衡,清晰而残酷。
曹丕背对着众人,望着地图上那片即将被黑色吞没的区域,良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刘备……朕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他是汉室宗亲,他占据的,是华夏故土。”他猛地转身,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冰寒,“这土地,只能由我大魏来取,轮不到胡虏染指!”
他回到御座,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贵霜蛮夷,不识王化,竟敢侵我华夏疆土,戮我华夏子民!朕承天命,抚有四海,岂能坐视?敕令:即日起,调集关中、荆州兵马,以夏侯楙为督师,曹真为先锋,兵发汉中,援蜀抗虏!”
旨意一下,众人皆躬身领命。
但曹丕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低了少许,只在这几位心腹耳边回荡:“然,夏侯楙、曹真需谨记:此行,重在‘协助’季汉,‘监督’赤火公社。保全我军实力为要,不可浪战。若能力保剑阁、梓潼一线不失,便是大功一件。至于刘备……让他和贵霜,多耗一耗吧。”
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道:“陛下圣明。驱虎吞狼,而坐收其利。既要保全‘正统’之名,亦要消耗潜在之敌。此乃万全之策。”
很快,邺城发布了慷慨激昂的讨胡诏书,“华夏之地,岂容胡虏践踏!”的口号传遍大街小巷,在一定程度上振奋了民心,也暂时压制了不同的声音。
魏国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但齿轮咬合的速度,却带着精密的算计。
大军开拔,旌旗招展,看似奔赴国难,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政治的平衡木上。曹丕站在皇宫的高处,望着西去的军队,眼神幽深。
他既要做给天下人看的“华夏共主”,也要做那个最终能收拾河山的“唯一赢家”。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蜀地的鲜血还要流多久,那不过是帝王棋盘上,必要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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