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罗马帝国使馆。
这片位于邺城西南隅的建筑群,风格迥异于中原。石质的廊柱,彩色的玻璃窗,以及庭院中央那座小型的大理石喷泉,无不彰显着来自遥远西方的气息。
此时,在铺着东方丝绸却摆放着罗马式躺椅的议事厅内,一场关乎东方战局的谈判正在进行。
曹魏一方的代表,并非惯常的户部或兵部官员,而是身着宽大儒袍、风度翩翩的胡适之。他面带惯有的从容微笑,仿佛眼前并非军国大事,而是一场风雅的学术交流。
他的对面,是罗马特使塞维鲁斯。塞维鲁斯年约四十,短发,面容轮廓分明,眼神锐利,身着简洁的托加长袍,举手投足间带着军人的干练与元老院成员的矜持。
“尊敬的胡博士,”塞维鲁斯用流利的、略带口音的汉语开口,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一卷羊皮纸,“贵国皇帝陛下的请求,我们已经仔细考量。贵霜帝国的扩张,不仅是对东方的威胁,也影响了我们与东方贸易路线的稳定。因此,元老院与人民原则上同意,向大魏帝国提供一笔贷款,用于采购必要的军事物资——包括五千套标准军团铠甲、一万柄西班牙短剑、以及相应的资金支持。”
胡适之微微颔首,笑容温和:“特使阁下深明大义,我谨代表大魏皇帝陛下,向罗马元老院与人民的慷慨致以谢意。此乃维护文明世界秩序之举。”
塞维鲁斯点了点头,但话锋随即转入正题:“不过,胡博士,您也清楚,这笔贷款数额巨大。为了确保它能被有效用于共同的目标——即遏制贵霜,而非……引发区域内其他不必要的局势变化,我们希望就贷款的担保与使用监管,达成明确的共识。”
他推过羊皮纸,上面用拉丁文和汉文并列写着条款:“贷款将以大魏未来三年对西域贸易关税的部分收入作为抵押。此外,我方需要派遣一个由财务官和军事顾问组成的小型观察团,随贷款物资一同抵达,负责核实物资的接收与分发,并定期向元老院汇报使用情况。这并非不信任,只是必要的程序。”
条件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考虑到罗马在此事上的战略利益(削弱贵霜,渗透东方),他们展现出了相当的“诚意”。担保是未来的预期收入,监管也限于观察,并未要求军事指挥权或领土抵押。
胡适之仔细浏览着条款,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心中明镜一般,曹丕将此事交给他,正是看中他在西方学者中的声誉,以及他处理此类“国际事务”时展现出的“灵活”与“通达”。
皇帝既需要这笔援助,又不愿在史书上留下过于依赖外邦、甚至丧权辱国的记录。他胡适之,就是那个能在维护体面与获取实利之间走钢丝的人。
“特使阁下的要求,合情合理。”胡适之放下羊皮纸,微笑道,“维护共同的利益,自然需要双方的诚意与透明的合作。关于关税抵押与观察团事宜,原则上我方可以接受。只是这观察团的规模、权限以及活动范围,或许还需要再细化一番,以确保既能履行贵方的监督职责,又不至于……嗯,引起我朝前线将士不必要的误解。”
他的话语圆滑,既接受了核心条件,又为后续的细节扯皮留下了空间,充分展现了一个资深外交家的手腕。
塞维鲁斯深深看了胡适之一眼,这位东方学者与他打过交道的许多官员都不同,少了几分官僚的迂腐或武人的粗豪,多了几分超越具体利益的、近乎超然的姿态,这反而让他更难捉摸。
“当然,细节可以慢慢商议。”塞维鲁斯举起酒杯,“为罗马与魏国的友谊,以及即将到来的,对野蛮势力的胜利。”
胡适之也优雅地举杯,水晶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为了友谊,与文明世界的秩序。”他附和着,眼神却透过酒杯,望向了窗外邺城灰蒙蒙的天空,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所想,是即将到手的援助,还是那远在西陲、与他口中“文明秩序”格格不入的血火厮杀。
这笔来自遥远西方的赌注,已然落下,而签下这笔贷款的责任,也悄然落在了这位“国际声誉良好”的胡博士肩上。
胡适之的书斋,唤作“观澜堂”,取“静观世事波澜”之意。室内陈设清雅,四壁书卷盈架,多是他游历罗马、贵霜等地收集的异域典籍与文物。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梵香,与墨香混合,营造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然而,这份宁静正被窗外隐约传来的、关于西线战事的流言所打破。
此刻,胡适之正与几位慕名而来的年轻士子、以及几位崇尚“清谈”的旧友坐而论道。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了正在益州蔓延的战火。
“胡师,”一位年轻士子面带忧色,“听闻贵霜铁骑凶残,蜀中生灵涂炭。陛下已发兵援蜀,赤火公社亦派遣了志愿军。不知您对此番举国抗敌有何高见?”
胡适之轻呷一口清茶,将白瓷茶盏缓缓放回案几,脸上是惯有的、仿佛洞察一切的从容微笑。
“高见谈不上,只是些不合时宜的愚见罢了。”他声音平和,带着循循善诱的语调,“诸君可知,贵霜帝国,并非茹毛饮血的蛮族。其地接大夏,佛法东传,亦曾经过其境,文化积淀,颇有可观之处。其雕塑之雄健,金币之精美,乃至天文历算,皆有独到之秘。我们若一味斥之为‘胡虏’,岂非坐井观天,徒显我辈之狭隘?”
他见众人露出思索或不解的神情,继续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如今贵霜势大,蜀地疲弱,强行以武力相抗,无异以卵击石。除了让锦绣河山遍布焦土,让无数生灵化为枯骨,还能得到什么?这血流成河的景象,岂是文明之所愿?”
“那……依胡师之见,该当如何?”另一位士子迟疑地问。
“如何?”胡适之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望向某个理想的彼岸,“不如保存文化血脉,以待将来。 我华夏文明,博大精深,生命力在于文化,不在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若能以暂时的退让,换取和平,使我文明精华得以存续,学者得以潜心研究,文化得以交流融合,待他日时机成熟,何愁文明之光不能普照?让出蜀地,或可换来和平,避免更大的浩劫。这,才是真正明智的选择,是超越狭隘民族恩怨的大智慧。”
他的论调,在香茗与书卷的氛围中,竟也显得有几分“深刻”与“超脱”。
几日后,在一位崇尚胡适之的官员府邸举办的沙龙中,气氛更加热烈,也更加偏离现实。当有人带来前线军民浴血奋战、甚至出现类似“死守绵竹,全营殉国”的悲壮消息时,席间一片唏嘘。
胡适之却摇了摇头,用他那特有的、带着些许怜悯和嘲讽的语气点评道:
“诸君请看,这便是盲目排外的疯拳!只知逞一时血气之勇,将亿万生灵拖入战火,除了满足某些人虚幻的‘气节’,于国于民,有何实益?那些在前线厮杀的军民,不过是被野心家利用的炮灰罢了!陈烬之辈,借此收买人心,扩张势力;朝廷诸公,亦不过是为了那‘正统’的虚名。可悲,可叹啊!”
他端起酒杯,向周围那些衣着光鲜、面露赞同之色的宾客示意:“我辈读书人,当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超越这狭隘的纷争,致力于真正不朽之事业——文化的传承与融通。这才是对这片土地,对后世子孙,最大的负责。”
沙龙内响起一片附和的低语与轻笑。仿佛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厮杀与牺牲,真的只是一场与文明无涉的、愚昧的闹剧。
胡适之的逻辑,在这精致的象牙塔内,似乎构筑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名为“高明”的空中楼阁。只是这楼阁的根基,却建立在无视他族屠刀、漠视同胞鲜血的流沙之上。
喜欢赤火汉末魂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赤火汉末魂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