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日子,在忙碌与筹备中过得飞快。
秦瑶和安禾并未沉溺于春风阁的软语温香,她们此行的核心目的明确,那就是要打通西域商路,赚取丰厚的利润。
驻扎在城外客栈的马帮队伍也并未闲着。
带来自西南的药材、香料、茶叶以及一些精巧的皮货、绣品,都要分批、分渠道出手。
这些事自有经验老道的伙计去操办,秦瑶和安禾主要负责把控大局,接见一些重要的老主顾和京城新结交的商家,在推杯换盏间维系关系,打探行情。
她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搜集信息和补充货品上。
京城的市场是各处商品的集散地,也是信息的交汇处。
哪些西域胡商带来的货物最抢手?价格几何?西域诸国目前又稀缺中原的什么物产?哪些商品利润最高,哪些又便于长途运输且不易损坏?
秦瑶和安禾带着小环和赵学安,穿梭于西市那些胡商聚集的店铺,流连于各大商行会馆,甚至通过花娘子的关系,结识了一些常年在西域与京城之间往来的大商人。
她们仔细聆听,用心记录,分析比较。
“安禾,你发现没有?这次问下来,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茶叶,那些做工精巧的漆器、质量上乘的纸张,还有几样成药,似乎也很受西域客商的青睐。”
秦瑶在客栈房间里,对着摊开的长长货单,用笔在上面勾画着。
安禾凑过来看,点头道:“没错,尤其‘金疮止血散’和‘清热避瘟丸’,好几个胡商都特意打听,说沙漠戈壁里行路,伤病难免,这些药轻便好用。”
两人相视一笑,立刻着手调整采购清单。
她们拿出部分售出西南货物所得的银钱,大量购置了京城特色的漆器、上等宣纸,又联系药铺医馆加紧配制一批成药。
与此同时,秦玥托付的那几张新药方,秦瑶也早已亲自誊抄了数份。
除了交给花娘子,她还通过其他渠道,送到了京城其他几家秦楼楚馆管事手中。
她没有露面,只让人传话:此为石城仁心堂新拟方剂,或可缓解姑娘们苦楚,用药后若有变化,烦请详细记录,他日自有重谢。
花娘子拿到方子时,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湿润,她拍着丰腴的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秦老大,您放心,这份恩情,楼里的姐妹们记在心里了。我一定盯着她们按时用药,把用药前后的情形,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给您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诸事安排妥当,货物也补充得七七八八,秦瑶和安禾不再耽搁。
庞大的马帮队伍再次启程,离开了繁华喧嚣的京城,踏上了更为漫长且充满未知的西行之路。
初离京畿,尚可见平原沃野,村落星罗棋布。
但越往西走,地势便开始逐渐起伏,绿色肉眼可见地减少。
官道两旁不再是整齐的稻田和茂密的树林,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黄土坡地和耐旱的灌木丛。
风也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京城那般温和,而是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粝和干燥,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人的脸上,微微有些刺痛。
天空似乎也变得更高更远,呈现出一种苍茫的蔚蓝色。
众人的心情,也随着环境的变化,从京城的市井繁华中抽离出来,渐渐染上了一种面对广阔天地的肃穆与隐隐的兴奋。
这一日,队伍终于抵达了着名的黄河渡口。
尚未走近,那如同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声便已传入耳中。
待到亲眼看见,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只见一条浑浊巨流,如同一条愤怒的黄色巨龙,从遥远的天际咆哮而来。
河水裹挟着亿万泥沙,汹涌澎湃,撞击着两岸的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浪涛一个接着一个,翻滚着,咆哮着,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誓要摧毁前方的一切阻碍。
那磅礴的气势,那野性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安禾勒住马缰,望着这天地奇观,怔怔出神,良久,才轻声吟道: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古人诗句,当真不欺我。也只有亲眼见到,才知何为‘咆哮万里’,何为天地之威。”
秦瑶没有说话,但她紧握着马鞭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
就连一向活泼的小环和总想表现沉稳的赵学安,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被这大自然的伟力深深折服。
然而,天堑虽险,却阻不断商路的繁华。
因着朝廷多年来对西域的经营和商路的畅通,这处重要的渡口异常繁忙。
大大小小的商队络绎不绝,等待着渡河。
用于摆渡的羊皮筏子数量有限,在汹涌的河面上往返一次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力气。
秦瑶派人去打探,得知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他们的马帮队伍至少需要在此地等待三四天才能全部渡河。
既然急不得,便只能安心等待。
在秦瑶和安禾的指挥下,伙计们熟练地在离渡口稍远,地势较高且相对平坦干燥的地方,圈出了一片营地。
帐篷依次支起,形成一个小小的聚落。
埋锅造饭的炊烟袅袅升起,给这苍凉雄浑的黄河岸边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连续多日的赶路,大家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好好休整一番,检查鞍具,安抚牲口,养精蓄锐。
夜幕降临,黄河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清晰,如同背景音般笼罩着整个营地。
篝火噼啪作响,火上架着的大锅里,翻滚着热气腾腾的肉汤,混合着干粮的香气,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寒意。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吃饱喝足后,各自闲谈休息。
赵学安凑到了坐在一段枯木上正望着跳跃火焰出神的秦瑶旁边。
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点距离,既想靠近,又怕惹她烦。
秦瑶察觉到他的靠近,侧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有像最初那样直接出言驱赶。
这种默许的态度,让赵学安心中窃喜,却又更加手足无措。
他想找点话题和秦瑶搭话,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问行程?太枯燥。聊风景?刚才看黄河时已经感慨过了。说京城见闻?似乎又说过了。
他抓耳挠腮了大半天,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
忽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正坐在不远处一块毯子上,抱着一包桃酥,啃得正香的小环。
一个盘旋在他心里有些时日的问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小环姐,”赵学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好奇,而非冒犯。
“你跟着瑶姐姐和安禾姐走了这么多年的马帮,南来北往,见识广,功劳苦劳都不小。按理说,这赎身的银钱早就该攒够了吧?为什么我看你还是奴籍呢?”
他问完就有些后悔,毕竟打听这个似乎有些失礼。
小环正专注于桃酥的香甜,闻言动作一顿,把嘴里那口酥脆咽了下去,然后抬起眼,毫不客气地甩了赵学安一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被小瞧了的不满,说道:“谁跟你说我现在还是奴籍了?”
“啊?”赵学安愣住了。
小环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坐直了身子,语气清晰地说道:
“告诉你,我的奴籍,早在我及笄那年,夫人就亲自去官府给我销了。”
她看着赵学安惊讶的表情,继续道:
“夫人不单没要我一文钱的赎身银,反而还给了我一个好大的红封,里面装着足足一百两银子呢。”
“说是给我的及笄贺礼,让我自个儿留着,以后无论是想嫁人置办嫁妆,还是想做点小买卖,都有个底子。”
火光映照在小环圆润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忆与对苏秀音的感激。
“夫人说,我从小就在刘家,情分早就不是主仆能论的了。给我脱籍,是让我将来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必矮人一头。”
赵学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刘家对待一个丫鬟,竟能如此仁厚。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瑶,只见秦瑶依旧望着篝火,嘴角却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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