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蝎”队伍的驼铃声彻底消失在荒原的风吼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旋即被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吞没。石龛内,篝火的光芒似乎也随之黯淡了几分,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更加细长扭曲。
李莲花缓缓坐回火堆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袋“沙蝎”首领留下的“沙棘膏”,粗糙的皮面带着荒漠特有的干燥气息。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方才短暂的紧张对峙,对他尚未恢复的心神亦是消耗。
“鼎……魂……”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从“沙蝎”口中听到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字眼,又抬眸看向笛飞声,“阿飞,你怎么看?”
笛飞声依旧立在阴影边缘,目光仿佛还残留着穿透夜幕的锐利。“他们身上,有血气。新鲜,不止一种。”他声音冰冷,“追的‘东西’,或许是活物,也或许……是引他们去送死的东西。”
乌素皱眉道:“那首领看似随意,实则每句话都在试探,尤其是提到玉门关外异象时,眼神不对。他们恐怕并非单纯追索某物,更像是在……巡逻?或者说,监视那片区域?”
李莲花颔首:“所言极是。‘沙蝎’这名号,不像商旅,更似盘踞此地的地头蛇,或受雇于某方的探子。他们深夜出现在这荒僻路径,绝非偶然。玉门关外之事,恐怕已经引起了不少势力的注意。”
他展开怀中那张古图拓印,指尖点在“玉门”标记之上,火光映照着那暗褐色的线条,仿佛有股无形的寒意自图中透出。“‘阴阳交界,死者之国’……若罗刹鼎真在此处,其异象恐怕比黑蛊寨的万蛊窟更为诡异难测。‘沙蝎’所说的战场幻音、无脚影子、痴傻之人……皆非凡俗手段所能解释。”
阿沅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靠过来,小声道:“李叔叔,那些骑骆驼的伯伯,是坏人吗?”
李莲花将她揽到身边,抚了抚她的发辫,温声道:“未必是坏人,但这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阿沅记住,以后若再遇到陌生人问话,尤其是打听奇怪事情,不要多说,知道吗?”
阿沅懵懂地点点头,将脖子上挂着的敛息香囊握在手心,似乎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一夜再无他事。只是风声呜咽,如同无数亡灵在沙海深处哭泣,令人难以安眠。
翌日天未亮透,四人便熄灭火堆,收拾行装,继续向北而行。
接下来的路程,环境愈发严酷。放眼望去,尽是单调的苍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波涛。日头一出来,便毒辣得灼人,沙地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空气扭曲蒸腾,仿佛要将一切水分榨干。风依旧不停,卷起细碎的沙粒,打在脸上身上,无孔不入。
李莲花走得愈发艰难。碧茶虽解,但经脉如同久旱的河床,丹田空空如也,在这极端干燥炎热的环境下,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气血翻腾,眼前时不时阵阵发黑。他强撑着,不愿成为拖累,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
乌素将水囊中的清心露省下大半,时不时递给李莲花,又用头巾浸湿了为他敷额。笛飞声依旧走在最前,步伐却有意无意地放缓了些,选择着相对平缓的路线。
阿沅也懂事地不再嬉闹,小脸被晒得通红,嘴唇有些干裂,却紧紧跟着,偶尔还会踮起脚,试图用小手给李莲花扇风。
午时最热之际,他们寻了一处巨大风蚀岩的背阴处歇脚。沙地滚烫,连岩石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李莲花靠坐在岩壁下,闭目调息,汗水却依旧不断从额角滑落,没入衣领。他呼吸粗重,胸膛起伏剧烈。
笛飞声坐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忽然开口:“你撑不到玉门。”
语气平淡,陈述事实。
李莲花睁开眼,露出一抹苦笑:“总得试试……总不能,半途而废。”他的目光落在依偎在乌素身边喝水的阿沅身上,“况且,我们没有退路。”
笛飞声不再言语,只是解下自己的水囊,抛了过去。
李莲花接过,入手微沉,里面还有大半囊清水。他知道笛飞声内力深湛,对水分的需求远小于自己,但这馈赠依旧沉重。他道了声谢,没有推辞,小口抿着。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当他们准备再次上路时,走在前面探路的乌素忽然发出一声轻咦。
“少主,笛公子,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西北方的天际,那片被热浪扭曲的空气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片奇异的景象!那似乎是连绵的城郭,飞檐翘角,亭台楼阁,甚至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其中走动,衣袂飘飘,恍若仙境。景象瑰丽而清晰,与周遭死寂的荒漠形成诡异对比。
“是海市蜃楼?”乌素不确定道。
李莲花眯起眼,仔细观察。那景象并非静止,其中的人影似乎还在进行着某种仪式,围绕着中心一个模糊的、高大的物体……那物体的轮廓,隐约像是一座……鼎?
“不对……”李莲花脸色微变,“蜃景多映远方实景,但这城郭样式……不似当今任何一地。且你们看那些人影的动作,僵硬重复,不似活人……”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那远处的蜃景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城郭楼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瞬间坍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曲挣扎的黑色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那尊“鼎”!紧接着,景象被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淹没,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这骇人的一幕仅仅持续了数息,便如同它出现时一样,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依旧湛蓝,热浪扭曲空气,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
但石龛内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
阿沅吓得小脸惨白,死死抱住乌素的腿。
乌素紧握短刃,眼神惊疑不定。
笛飞声缓缓站起身,望向蜃景出现的方位,眼神冰冷如铁。他感知到了,刚才那一瞬间,并非纯粹的视觉幻象,空气中似乎真的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怨念与邪气。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沉声道:“那不是普通的蜃楼……那是残留在此地时空中的‘印记’,或者说……某种预兆。”
他再次看向古图上的“玉门”标记,声音低沉:“玉门关外,恐怕不仅仅是有罗刹鼎那么简单。那里……可能真的是一片被诅咒的、介于生死之间的诡域。”
“沙蝎”的警告,古老的地图,诡异的蜃景……所有线索都指向那片被称为“魔鬼城”的绝地。
前路凶吉,已然清晰。
笛飞声收回目光,看向李莲花,只问了一句:“还能走吗?”
李莲花撑着岩壁,缓缓站直身体,抹去嘴角因刚才心神激荡而渗出的一丝血迹,望向西北那无尽黄沙,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走。”
无论前方是蜃楼幻境,还是真实地狱,他们已然没有回头路。
四人再次启程,朝着那曾显现诡异景象的方位,一步步深入这片吞噬了无数传说与生命的死亡沙海。
风沙依旧,灼日当空。
而在他们身后极远处的沙丘上,几道与沙土同色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悄然收起手中的单筒了望镜,如同沙蜥般无声无息地滑入阴影之中,远远辍行。
黄沙漫漫,迷踪已现。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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