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渐浓
周雅茹回到办公室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旁那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划出一小圈温暖的领地,圈外是越来越深的暮色。她在沙发上坐下,丝质长裙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陈雨桐,林美娟……”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像是在咀嚼某种苦涩的果实,“都曾是陈裕年的情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沙发扶手上细腻的皮质纹理。这么多年了,这间办公室,这个位置,这栋养老中心——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是周雅茹,是陈裕年最信任的情人,是他儿子的母亲,是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现在呢?
“而当年的我算什么呢?”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一个更好用的工具?一个更听话的情人?还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画面:年轻的陈裕年意气风发地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许下那些从未兑现的承诺;她在深夜接到他的电话,像狗一样赶去酒店;她为他处理那些肮脏的交易,双手沾满洗不净的污秽……
“陈裕年啊陈裕年,”她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你瞒着我干了多少事啊。”
窗外,最后一抹天光终于被夜色吞噬。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从这八楼的落地窗看出去,整个城市像一片璀璨的星河。可周雅茹只觉得冷。
她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她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暖不了那颗越来越冷的心。
“我要是没有发现王淑芬的日记,”她对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说,“这些秘密,我永远不会知道。”
倒影中的女人依然精致,妆容一丝不苟,昂贵的丝质长裙勾勒出保养得当的身材。可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她走回沙发,重新坐下,开始冷静地思考。
“看来,我得好好为自己和儿子的未来做好筹划了。”
儿子。想到周桐,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温度。那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为了儿子,她可以忍这么多年;为了儿子,她现在必须行动了。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周雅茹看了一眼屏幕——是陈裕年。她的手指在接听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才滑开。
“喂?”她的声音平静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
“晚上有空吗?”陈裕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随意,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老地方,九点。”
他甚至没有用问句。
周雅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好啊。需要我带什么过去吗?”
“不用,”陈裕年顿了顿,“就是想见见你。”
挂了电话,周雅茹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想见她?恐怕是想从她这里打听李苗调查的进展吧。或者,又是像昨晚一样,纯粹的发泄。
她起身走到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套精心准备的衣服——都是陈裕年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她的手指滑过那些柔软的面料,最终停在一条酒红色的吊带长裙上。
就这条吧。既然要演戏,就演全套。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李苗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地铁站。晚高峰已经过去,街道上行人稀疏,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拉了拉单薄的外套,低着头往租住的小区走去。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个路灯下缩短,周而复始。就像她这段时间寻找身世的过程——每次以为看到了希望,走近了却发现那光依然遥不可及。
电梯缓慢上升,镜面墙壁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她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失败了。
打开家门,一室冷清。
这是一套不到六十平米的一居室,装修简单,但收拾得整洁。客厅的墙上挂着几幅她在法国买的油画,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是她在巴黎圣母院前的照片,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她以为,回到中国,就能找到自己的根。
李苗将包扔在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柔软的沙发包裹着她,她却感觉不到半点舒适。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各种念头在里面横冲直撞。
王淑芬。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找到了,又好像没找到。那个人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可她们之间隔着一道名为“遗忘”的墙,比任何铜墙铁壁都坚固。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很轻,很飘。
她躺了一会儿,才挣扎着坐起来,抬起脚,慢慢脱掉那双折磨了她一天的高跟鞋。脚后跟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她又脱掉外套、衬衫、短裙,一件件扔在沙发上,最后只穿着内衣走进浴室。
花洒打开,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身体。她仰起头,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
水很暖,但心里的某个地方,依然冰凉。
她想起白天在养老院,周雅茹那张温和却疏离的脸,那些滴水不漏的说辞。那个女人一定知道什么,李苗能感觉到。可对方不想说,她也撬不开那张嘴。
还有陈裕年……那个名字在孤儿院时的日子里出现了太多次。他和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苗甩甩头,挤了些洗发水在手上,开始用力揉搓头发。泡沫在指尖堆积,又顺着水流冲走,就像她那些纷乱的思绪,理不清,也冲不散。
洗完澡,她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在梳妆台前坐下。镜中的女人有一张清秀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边,眼睛因为疲惫而显得更大,也更空。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别的孩子都有玩具,只有她没有。她问周院长,周院长总是摸着她的头说:“苗苗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等苗苗长大了,他们就回来给你买玩具。”
后来她被法国夫妇收养,离开了中国。养父母对她很好,供她读书,支持她学艺术。可内心深处那个空洞,始终没有填满。
所以她才回来了。带着那点模糊的记忆,和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可是现在呢?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却又抓不住。
李苗擦干头发,换上睡衣,走到窗边。窗外是这个城市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亮的。
她拿起手机,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模糊的脸。
夜还很长。而寻找,还要继续。
晚上八点四十分,周雅茹走出养老服务中心大门。
她换上了那条酒红色吊带长裙,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妆容比白天浓一些,尤其是口红,是饱满的正红色,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看着后视镜里面的自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被陈裕年带去高级餐厅。那时她也是这般精心打扮,紧张又期待。而现在,同样的动作,却只剩下冰冷的计算。
车子驶向城西那家会员制私人会所。那是陈裕年最喜欢的地方之一,隐秘,奢华,符合他的一切要求。
九点整,她的车停在会所门口。侍者上前拉开车门,她优雅地迈出,将车钥匙递过去,然后踩着高跟鞋走进那扇沉重的实木大门。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她走到最里侧那间包间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
陈裕年已经在了。
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看着窗外的夜景。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来了?”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周雅茹脱掉大衣交给侍者,在他身边坐下。立刻有服务员上前,为她倒上红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上门。
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今天怎么想约我来这?”周雅茹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目光透过杯沿看向陈裕年。
陈裕年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想你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周雅茹笑了,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你说什么都行。”
她抿了一口酒,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看着陈裕年,这个她跟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掌控一切的神态。可她今天才发现,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至少,她不知道林美娟的存在,不知道陈雨桐,不知道那些日记里记载的、他年轻时的那些肮脏交易。
“对了,”陈裕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李苗那边,你查得怎么样了?”
来了。周雅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在查。那姑娘口风挺紧,问不出什么。不过她今天又来养老院了,说是想见王淑芬。”
陈裕年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哦?她见了吗?”
“没有,”周雅茹摇头,“我按规矩拒绝了。不过我看她那样子,不会轻易放弃。”
陈裕年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深邃地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王淑芬……那个老东西,还能记起什么吗?”
“记不起了,”周雅茹说,声音平静,“老年痴呆晚期,连自己女儿都不认得,还能记得什么?”
她说这话时,紧紧盯着陈裕年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陈裕年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但又像是有点失望。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周雅茹捕捉到了。
“继续盯着李苗,”他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好。”周雅茹应道,又喝了一口酒。
包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包间里灯光暖昧,红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这原本该是个旖旎的夜晚,可周雅茹只觉得冷。
陈裕年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温热,掌心有常年握笔和打高尔夫磨出的薄茧。
“雅茹,”他看着她,眼神难得地柔和,“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周雅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动摇——也许,也许他对她还是有些真感情的?也许那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但下一秒,她想起了那些日记,想起了林美娟,想起了陈雨桐,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像个影子一样活在他的世界里。
“不辛苦,”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温柔得她自己都想吐,“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陈裕年笑了,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红酒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一种她曾经很迷恋,现在只觉得恶心的味道。
“今晚别走了,”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喷在她的皮肤上,“陪我。”
周雅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柔顺的笑意。
“好。”
夜色还很长。而她,才刚刚开始她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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