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的夜，被枪炮与火光撕扯得支离破碎。尖刀大队如同最锐利的匕首，在李云龙决绝的命令下，狠狠刺向日军野战重炮第一旅团最后的、也是最坚硬的心脏——以成田少将所在为核心的环形防御阵地。
“尖刀大队，全体都有——攻击！” 林骁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并不算响亮，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这支精锐部队积蓄已久的战意。
战斗在几个关键点上同时爆发。
距离日军核心阵地约三百米的一处隐蔽反斜面，王喜奎狙击手连的战士们早已就位。
他们没有像普通步兵那样冲锋，而是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依托着岩石、弹坑和夜色，将加装了四倍光学瞄准镜的九七式或九九式狙击步枪，稳稳地对准了前方那片喷吐着火舌的日军工事。
王喜奎亲自趴在一处视野极佳的土坎后，冰冷的枪托抵紧肩窝，右眼贴近目镜。视野里，远处日军阵地上晃动的身影、机枪射击口的火光、偶尔探出头来指挥的军官，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屏住呼吸，调整着因长时间潜伏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将十字分划稳稳套住了一个正在挥舞军刀、似乎在大声喊叫的日军中尉。
“砰！”
一声经过精心消音的闷响，枪口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三百米外，那名日军中尉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军刀脱手，仰面栽倒，喊叫声戛然而止。
“目标清除。” 王喜奎低声报出，声音平静无波，手指已然拉动枪栓，退壳上弹，瞄准镜开始搜寻下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砰！”“砰！”
几乎是同时，狙击手连其他几名优秀射手也相继开火。一名正准备替换弹板的日军机枪手头部中弹，歪倒在机枪旁；一名躲在炮车防盾后探头观察的曹长被子弹从缝隙中钻入，溅起一蓬血雾。
精准而致命的狙杀，如同无形的死神镰刀，开始有条不紊地收割着日军阵地上的军官、机枪手、掷弹筒兵等关键节点。日军的火力压制顿时出现了不应有的迟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爆破组，上！” 一直潜伏在更前沿、距离日军阵地不足百米的王根生，看到敌军火力出现紊乱，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他亲自带领着投弹爆破连最精锐的一个排，如同灵巧的山猫，从藏身的弹坑和沟壑中猛地跃出！他们不追求直线冲锋，而是利用地形和友军火力的掩护，以极其不规则、难以预测的“之”字形路线，快速向日军前沿工事接近！
“手榴弹！” 在距离日军第一道由沙包和车辆残骸构成的障碍物还有五十米时，王根生低吼一声，率先抡圆了胳膊，将一枚已经拉弦的九七式手榴弹奋力投出！他身后十几名投弹好手几乎同时动作！
十几枚手榴弹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如同长了眼睛般，越过障碍物，精准地落入了其后日军士兵聚集的掩体和交通壕内！
“轰轰轰轰——！”
一连串急促的爆炸在日军前沿阵地内部炸响！火光闪耀，弹片横飞，惨叫声骤起。这轮精准投掷不仅造成了杀伤，更在日军本就因狙击而慌乱的阵线上，撕开了一道心理和物理上的缺口！
“突击队！跟我冲！” 距离爆破组仅二十米之遥的张顺，一直在等待这个信号！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端着一支百式冲锋枪，第一个跃出了掩体！在他身后，魏大勇等突击骨干，全都挺着冲锋枪或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杀啊——！！”
突击渗透连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紧随着手榴弹爆炸的硝烟和冲击波，狠狠撞进了日军被炸得七荤八素的前沿阵地！百式冲锋枪和晋造一七式冲锋枪在近距离爆发出恐怖的速射火力，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任何敢于反抗的身影。魏大勇的大刀更是挥舞得如同风车，寒光过处，残肢断臂纷飞。
与此同时，在稍后位置，张攀指挥的火力支援连，数挺捷克式机、歪把子轻机枪也发出了全力咆哮，炽热的弹链如同火鞭，死死压制着日军阵地纵深可能射来的支援火力，为突击队的纵深穿插扫清障碍。
尖刀大队各连的配合娴熟得如同精密仪器，狙击、爆破、突击、火力压制环环相扣，瞬间就在日军看似坚固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缺口！
“好！尖刀大队打开了！二营三营！跟老子冲！扩大突破口！剁了这帮狗日的！” 一直紧盯着战场的一团二营长王大山和三营长许强，兴奋得眼睛都红了，立刻率领麾下养精蓄锐已久的战士们，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尖刀大队打开的缺口，汹涌而入！
日军的核心防御圈，开始剧烈地震荡、收缩，濒临崩溃。
……
核心阵地最深处，那辆被当作临时指挥部的、布满弹痕的150毫米重炮牵引车旁。成田少将和参谋长谷藤大佐，正面如死灰地听着各处传来的坏消息。
“报告！左翼前沿阵地失守！敌军突击队已突入！”
“正前方第一道防线被突破！敌军主力正在涌入！”
“通讯多处中断！第三大队长阵亡！”
“太谷守备大队被阻，进展缓慢，无法按时抵达！”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成田少将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他透过残破的车窗，能看到不远处爆闪的火光和憧憧的人影，能听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己方士兵垂死的哀嚎。
那支被他寄予厚望的、由航空兵和太谷守备队带来的短暂希望之光，正在迅速被眼前这无边黑暗的现实所吞噬。
谷藤参谋长捂着受伤的手臂，声音嘶哑而绝望：“将军阁下……八路军的突击太猛了……是他们的精锐！
我们的防线……已经被撕开了……太谷的援军短时间内指望不上了……真野将军的部队，就算不被袭扰，最快也要四五个小时后才能抵达……我们……我们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成田少将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扶住冰冷的炮车轮毂才勉强站稳。他环视四周，硝烟弥漫中，仅存的几百名士兵和军官，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茫然。
远处，八路军灰色的身影正在火光中快速跃动、逼近，那面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却依然顽强飘扬的膏药旗，在爆炸的气浪中无力地飘摇。
完了。真的完了。
一股混杂着无尽屈辱、彻底绝望和疯狂决绝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作为帝国陆军少将，作为野战重炮第一旅团的旅团长，他决不能容忍自己和这些帝国宝贵的重炮，成为八路军的战利品！更不能像个懦夫一样，在掩体后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那张被硝烟熏黑、皱纹深陷的脸上，骤然焕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回光返照般的神采。他“呛啷”一声，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将官指挥刀，雪亮的刀锋在周遭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凄厉的光芒。
“帝国的勇士们！” 成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战场的奇异力量，他挥舞着军刀，指向八路军突入的方向，“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刻，就在眼前！看看这些冲上来的敌人！
看看我们身后这些帝国的重器！我们是光荣的野战重炮第一旅团！是天皇陛下最忠诚的武士！岂能让这些卑劣的支那人，玷污我们的火炮，践踏我们的荣誉？！”
他转过身，对着身边同样脸色惨白、拿着电报夹的报务员，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记录！向第一军司令部，发送诀别电报！”
报务员颤抖着手，掏出纸笔。
成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最后一口属于军人的气息吸尽，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悲壮与疯狂：
“职，野战重炮第一旅团长成田勇次郎，泣血谨呈：我旅团于落凤坡遭八路军绝对优势主力围攻，将士力战，毙伤敌甚众，然敌众我寡，外援受阻，阵地相继失陷，现已至最后关头。职决意率旅团本部残存将士，与敌血战到底，玉碎以报皇恩！
为免帝国重器资敌，职已下令，于最后时刻炸毁所有火炮及重要装备，我旅团全体官兵，誓与火炮共存亡！天皇陛下——万岁！野战重炮第一旅团……永别了！”
电报发出，如同发出了自己的死亡通知书。成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平静。
他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谷藤参谋长，将手中的指挥刀郑重地递了过去，同时，又从腰间解下了那支象征着旅团长权威、用于在极端情况下下达最终命令（包括自毁）的信号枪，一并塞到谷藤手中。
“谷藤君，” 成田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托付的意味，“我，将亲自率领还能拿起武器的勇士，向敌人发起最后的冲锋！为天皇陛下，为旅团的荣誉，流尽最后一滴血！你，留在这里。
如果……如果我们无法击退敌人，当八路军接近这些重炮的最后防线时……你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能让火炮，落在他们手里！这是你，作为参谋长，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职责！拜托了！”
谷藤参谋长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指挥刀和信号枪，又看看成田少将那双决绝而疯狂的眼睛，喉头哽咽，最终只能重重顿首，嘶声道：“嗨依！将军阁下！卑职……遵命！定不负所托！”
成田少将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似解脱的笑容。他最后整理了一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军装，正了正军帽，然后猛地转身，高举着从副官手中接过的一把九五式军刀（将官刀已交予谷藤），对着周围聚拢过来的、眼神中混杂着恐惧、麻木和最后一丝狂热的四五百名日军残兵，发出了野兽般的最后咆哮：
“帝国的勇士们！随我——冲锋！板载！！！”
“板载！！！” 绝境中的日军爆发出最后的嚎叫，挺着刺刀，跟随着他们疯狂的旅团长，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尖刀大队和一团打开的突破口，发起了孤注一掷的、自杀式的反冲锋！他们企图用这最后的血肉之躯，堵住缺口，挽回那早已注定的败局。
……
“队长！鬼子反扑了！人不少！” 刚刚率部巩固突破口的张顺，立刻发现了这股来势汹汹的日军。
林骁此刻已进至突破口附近，闻言立刻举枪观察。只见火光中，数百日军呈散兵线，嚎叫着冲来，为首一名挥舞军刀的军官，年纪较大，领章闪烁，正是成田无疑！
“来得正好！” 林骁眼中寒光一闪，“迫击炮排，对准敌冲锋队形，急速射！打乱他们！”
“张攀！火力支援连，所有机枪，封锁正面！交叉火力！”
“突击队，以小组为单位，利用掩体，精准射击，重点打击军官和冲在前面的！”
命令下达，尖刀大队这台杀戮机器再次高效运转。配属的迫击炮“嗵嗵”作响，炮弹带着尖啸落入冲锋的日军人群中炸开，顿时人仰马翻。数挺重机枪喷吐出的火链，如同死神的镰刀，将冲锋的日军成片扫倒。
突击队员们则依托刚刚占领的工事和残骸，用冲锋枪和步枪进行精准点射。
日军的反冲锋，在如此凶猛而有组织的火力拦截下，瞬间被遏制，队形大乱，伤亡急剧增加。
成田少将挥舞着军刀，在弹雨中声嘶力竭地呼喊：“不要乱！保持队形！射击！掷弹筒！压制敌人火力！” 他试图稳住阵脚，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就在他因为激动而稍稍暴露身形，挥刀指向一处八路军机枪阵地时——
距离他大约三百五十米外，一处地势稍高的缓坡上，王喜奎的狙击镜十字线，早已稳稳套住了这个显眼的目标。微弱的火光映照出成田那因为激动而扭曲的面容和闪亮的领章。
王喜奎的手指，平稳而坚定地扣下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轻响。子弹旋转着冲出枪口，穿越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战场，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足道却致命的轨迹。
下一刻，正在高呼指挥的成田少将，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军刀停滞在空中。他缓缓低下头，似乎想看向自己胸前军装上新绽开的那朵迅速扩大的暗红色血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终于到来的解脱？
“将……将军阁下！” 旁边的副官发出凄厉的惨叫。
成田少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手中的军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仰面栽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浸满鲜血的泥土上。
那双曾经充满傲慢、后来饱含恐惧与绝望的眼睛，迅速失去了神采，空洞地望向被硝烟和火光染红的夜空。
日军旅团长，成田勇次郎少将，毙命！
“旅团长玉碎了！！”
“将军阁下！”
“完了……全完了……”
旅团长阵亡的消息，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这伙日军残兵最后一点抵抗意志。原本就混乱的冲锋队伍瞬间崩溃，士兵们惊恐地四散奔逃。
“敌人指挥员被击毙！全线进攻！！” 林骁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的变化，立刻高声下令。
“冲啊！杀光小鬼子！”
“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尖刀大队和一团二营、三营的战士们，士气大振，如同猛虎下山，向着彻底失去统一指挥、陷入绝望混乱的日军残部，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分割、包围、歼灭……落凤坡战役，随着成田少将的陨落，终于进入了毫无悬念的收尾阶段。而那几十门沉默的、象征着日军战略威力的重炮，它们的命运，也将在不久之后，迎来最终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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