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重归寂静。
陆景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峡谷尽头的晨曦中,带走了最后一点人声。
风吹过,卷起秦渊的衣角,拂过百步之外赵灵儿单薄的肩。
他没有继续前行,而是缓缓转过身。
这个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整片空间的风都停滞了一瞬。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看向了这位追随了一路的末代公主。
隔着百步距离,他的目光投射而来。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探究,更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它只是一片纯粹的虚无,一片深不见底的古潭,单纯地映照着她的身影,连同她此刻的迷茫与颤抖,一并纳入其中。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良久。
秦渊开口。
声音淡然,穿透清晨的薄雾,不重,却带着某种直抵灵魂本源的重量。
“你的道,找到了吗?”
一句话。
如洪钟大吕在赵灵儿的心湖深处轰然敲响。
她的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这个问题,这一路行来,她在心中问了自己千遍,万遍。
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最深处翻涌,炸裂,交织,破碎,又在这一问之下,被强行拼接重组。
是天都城皇宫深处,那张冰冷龙椅上闪烁的幽光。是她为了活下去,在刀光剑影的权谋中步步为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算计的冰冷。
是陈家村漫山遍野的尸骸。是那对年轻母子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是她用一双娇生惯养的手,徒手挖掘坟茔时,指甲崩裂的剧痛,与指尖传来的,泥土那既冰冷又温热的触感。
是听雪楼上,她在血腥冲天的战场边缘,安抚那些受惊的低阶妖兽。外界喊杀震天,她的怀中,那只瑟瑟发抖的狐妖,心跳从狂乱到平稳,最后在她掌心沉沉睡去。那一刻,她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宁。
是罪渊秘境内,那片涤荡一切罪业的无边彼岸花海。是百万亡魂在花海中消融,那一声声并非经由耳朵,而是直接在神魂中响起的感谢。
她曾以为,道,就是秦渊。
是他的强大,是他的神秘,是那行走于天地规则之上,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从容。
所以她追逐着他的背影,以为只要能跟上,只要能离得更近一些,便能触碰到那至高无上的真理。
可这一路行来……
她抬起头。
一线晨曦刺破天际的云层,化作一束金光,直直射入她的眼眸。
那光芒,将她眼底最后一丝迷茫与依赖,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的目光变得清澈,坚定。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在她身上浮现。
“我曾以为,道在您身上。”
赵灵儿轻声开口,声音因伤势未愈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我以为,只要能追上您,便能得道。”
她看着秦渊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平静地诉说着自己曾经最深的执念,仿佛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后来,在陈家村,我为那对母子掘坟,让她们入土为安。那一刻,我的心,是安宁的。”
“在望川渡,我安抚那些低阶妖兽,让它们沉睡,免于在强者的争斗中被无辜屠戮。那一刻,战场虽乱,我的世界,却是寂静的。”
她的嘴角,逸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容不含半分魅惑,不带丝毫算计,洗去了她身上最后一分皇室的矜贵与城府,只剩下纯粹的通透与了悟。
“我明白了。”
“道,不在您身上,也不在任何遥不可及的远方。”
“它就在我心里,在我脚下。”
“在我每一次选择去做能让我心安之事的时候。”
话音落下。
赵灵儿向着秦渊的方向,整理衣衫,而后,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乞求。
不是追随。
更不是源于力量差距的畏惧。
她的动作无比郑重,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古老的虔诚。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挺直了脊梁,如一株迎着风雪的青松。
然后,深深俯身。
光洁的额头,与坚实而冰冷的大地,重重相触。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惊起几只宿鸟。
这是告别。
告别那个曾经只能仰望他人背影、寻求庇护的自己。
这是感恩。
感谢这位如天道般无情,却又无形中为她指明了方向的先行者。他给予了她看清道路的机会,却又从未让她产生依赖。
“秦先生,传道之恩,灵儿永世不忘。”
她的声音从地面传来,被尘土过滤,显得沉静而决绝。
“今日,灵儿将去行自己的道了。”
说完,她再次叩首。
再叩首。
三叩九拜。
她行的是弟子拜别师尊的最高礼节,拜的却是一段因果的了结,拜的是自己即将独自踏上的那条漫漫长路。
秦渊静静地看着她完成这一切。
他的眼中,没有欣慰,亦没有赞许,依旧是那片可以包容万物、亦可磨灭万物的虚无。
直到赵灵儿行完大礼,缓缓直起身子,那双清澈的眼眸再无半分动摇。
他才微微颔首。
那是一个极轻微,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动作。
却仿佛是这方天地,对她的选择,给予了最郑重的认可。
而后。
秦渊转过身,向着东方,那太阳升起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没有一句话。
没有一丝留恋。
他就那样走了,一如他来时那般,像一阵来去无踪的风,像一片聚散随心的云,仿佛从未在这个峡谷中停留过。
赵灵儿抬起头,依旧跪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道青衫背影。
看着他一步步远去。
看着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拉长,又在更远处的山峦轮廓中,渐渐变得模糊。
她的眼中,再无丝毫的依赖与追随。
唯有无尽的感激,与如磐石般坚定的意志。
她知道,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大道之路,终究要独自行走。
他有他的清算与归途。
她有她的心安与慈悲。
许久。
许久。
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山峦与晨曦的尽头,再也无法寻觅。
赵灵儿才缓缓站起身。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衣裙上沾染的尘土。
那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拍去的不是尘埃,而是过往所有的迷茫、软弱与彷徨。
她最后看了一眼秦渊离去的东方。
随即,毅然转身。
她朝着与秦渊截然不同的方向——南方,一步步走去。
她的步伐或许还很慢,带着伤势未愈的迟滞。
但每一步,都无比沉稳,无比坚定。
初升的旭日,将万丈金色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满大地。
一个向东。
一个向南。
两道渺小的影子,在广袤的天地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在某个点上彻底分离,然后,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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