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深知,从实验室样品到列装部队的制式武器,中间隔着一条量产的鸿沟。
她立刻召集所有工匠,将定型后的惊雷火鸦三种型号和弩炮改三型的图纸进行标准化分解。
“每一片竹片的厚度、宽度,每一层胶合的遍数,铁件的尺寸,都必须严格按图制作,分毫不能差!”
苏芷的声音在工作区内回荡,清晰而冷静。
她引入了简单的流水线作业概念,将工匠按擅长领域分组,有的专攻复合抛射臂,有的负责打造精铁部件,有的则专注于火鸦药室的烧制和引信的组装。
然而,古代的手工作坊模式,效率终究有限。
最大的瓶颈,出现在了火鸦的核心,燃料的制备上。
硝石的提纯、硫磺的研磨、各类催化添加剂和稳定剂的配比混合,每一步都依赖工匠的手工操作和经验,不仅速度慢,批次间的质量也存在波动。
苏芷可以精确控制小批实验品的品质,但放大到生产规模,变量就难以掌控。
更关键的是,硝石、硫磺等关键原料在边关极为稀缺,大部分需从内地长途转运,数量有限。
“苏姑娘,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所有人不眠不休,一个月也最多制备出三十枚鸦羽,鸦喙和鸦爪则更少。”
莲心捧着初步统计出的物料和工时清单,小脸上写满了忧愁。
这对于可能面临大规模攻城的云霞关而言,只能是关键时刻的奇兵,无法作为常规火力。
苏芷盯着清单,眉头紧锁。
她知道问题所在,缺乏工业时代的粉碎、混合、压铸设备,纯靠人力,效率天花板就在那里,而且原料卡住了脖子。
“关键步骤,必须靠老师傅的手艺和耐心,急不得。”
苏芷压下心中对更高效率的渴望,回归现实。
她只能优化现有流程,设计了几种带有不同尺寸格栅的木筛,用来筛选药粉粒度,并严格规定混合次数和方向,力求在现有条件下做到最好。
即便如此,火鸦的生产依旧缓慢而充满不确定性。
一批新出的鸦羽在测试中,竟有两枚引信未能引燃主药室,成了哑弹,还有一枚燃烧极其不稳定,半空便发生了剧烈燃烧,未能达到预定目标。
“记录,第四批次鸦羽,合格率不足六成。”
苏芷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冷静,“问题出在引信药粉混合均匀度和潮气控制上。
所有已生产火鸦,需重新检查密封,存放在最干燥的库房。”
量产的问题像一道坚固的壁垒,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
云霞关的军工能力,有其极限。
就在苏芷全力攻坚量产难题的同时,帅帐内的气氛也并不轻松。
紫艽派出的第二批信使带回的消息,揭示了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虽然太子紫蜮并未如之前担忧那般直接发难,反而在朝会上据理力争,强调边关稳固之于社稷的重要性,驳斥了部分官员劳民伤财的论调。
但以户部、工部为首的一些官员,依旧以国库空虚、工艺未经验证,恐徒耗钱粮为由,对云霞关请求的额外拨款和物资支援百般拖延。
“太子兄长已在尽力周旋,”紫艽将京城来信递给江蓠,语气复杂,“但阻力不小。
那些官员……背后或许另有其人。”
他指的是朝中那些盘根错节、可能与其他皇子或有心势力关联的力量。
江蓠沉默地看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太子的支持缓解了部分压力,但来自官僚体系的惯性和隐性阻力,同样令人窒息。
云霞关需要的资源,依旧被卡在漫长的流程和扯皮中。
“殿下,太子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已是难得。”
张嶂沉声道,“我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朝堂。”
“张将军所言极是。”江蓠颔首,“陛下态度如何?”
“父皇态度依旧暧昧,未对太子之言明确表态,也未批准工部的拖延之议。”
紫艽叹了口气,“这更像是一种默许下的观望。
他在看我们云霞关,能拿出什么样的成果。”
“那就拿出成果给他们看!”
忠戟握紧了拳头,“只要我们能打胜仗,一切闲言碎语自然消散!”
“谈何容易。”
江蓠目光锐利,“北狄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而且,火鸦产能有限,不可恃之为常。”
他看向紫艽:“殿下,还需再写一封奏章,不必诉苦,只陈述我军已成功研制新式守城利器,虽因工艺复杂、原料难得,产量有限,但必当用于刀刃,以慑敌胆。
同时,详细禀报北狄近期异动,恳请陛下敦促相关部门,至少保障边军常规粮草军械供应。”
紫艽点头:“我明白,示强于外,亦要让朝廷看到我们的难处与价值。
我即刻去办。”
策略已定,众人分头行动。
江蓠加强了关内巡查和外围警戒。
张嶂和忠戟则抓紧时间,从各营抽调最可靠、最机灵的士卒,组成一个独立的火鸦队。
由忠戟直接指挥,进行极其秘密的弩炮操作和火鸦使用训练。
训练严格而谨慎。每一枚用于训练的火鸦都是珍贵的实物,容不得浪费。
苏芷编写了极其详尽的操作手册和故障排除指南,并亲自到场讲解要点,强调安全。
“记住,它们是不稳定的伙伴,能杀敌,亦能伤己!”
苏芷的声音在训练场上清晰传来,“点燃引信后,心中默数,确认发射无误后,立刻规避!
任何步骤不得有误!”
士兵们看着那造型奇特、声名在外的火鸦,眼神中既有好奇兴奋,也有一丝敬畏。
一次模拟装填中,一名新兵因为紧张,手滑未能将鸦喙卡入发射槽,旁边的老兵立刻低喝一声,稳稳扶住,避免了碰撞风险。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更加绷紧了神经。
武器的先进,并未带来丝毫懈怠,反而让每个人都清楚意识到肩头的责任和潜在的风险。
这日深夜,苏芷刚刚核校完一批新调整的引信配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院。
却见院门外,静静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江蓠。
他没有打搅,只是站在那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默默地守护着。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却在那看向她的眼神里,沉淀着一丝柔和。
“将军?”苏芷微微一愣。
“看你帐中灯还亮着。”江蓠的声音低沉,带着夜风的微凉,“一切可还顺利?”
“产能提升缓慢,原料是最大问题。
训练也在按计划进行,只是……需要时间,而且不能出错。”
苏芷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近距离下,她能看清他眼底的血丝,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
“朝堂的事,我听紫艽殿下说了。”苏芷轻声道。
江蓠沉默了一下,目光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落在她因长期接触药物而有些粗糙的手指上。
“无需过分忧心。”
他顿了顿,“太子既在朝中周旋,我们便稳住边关。
你已做得足够好。”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云霞关的城墙,不止由砖石垒砌。”
这句话含义深远,苏芷听懂了。
他是在肯定她的价值,告诉她,她和她的努力,也是这座关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明白。”苏芷点了点头,心头微暖,“将军也要保重。”
江蓠“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中。
苏芷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她知道,云霞关面临的挑战从未减少,外有强敌,内有掣肘,手中的利器也远未完美。
但此刻,她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她转身走进小院,关上房门。
桌案上,除了图纸和实验记录,还多了一封今日才由药王谷特殊渠道辗转送来的信。
信封上,是凌霜那清隽而熟悉的笔迹。
苏芷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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