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塔如同移动的堡垒,在北狄士兵的呐喊声中,缓缓逼近城墙。
塔身覆盖的浸水生牛皮厚重坚韧,寻常箭矢难以穿透,塔顶的箭垛后,北狄弓手居高临下,将密集的箭雨泼洒向城头,压制得守军难以露头。
“瞄准底部轮轴!用重弩!”张嶂嘶哑着喉咙大吼。
数架床弩调整角度,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出!
一支弩箭幸运地命中了一架攻城塔左侧的巨大木轮,将其击得碎裂!
攻城塔猛地一滞,向一侧倾斜,塔上的北狄士兵一阵惊呼混乱。
但更多的弩箭被厚重的挡板或倾斜的塔身弹开,只留下深深的凹痕。攻城塔依旧在顽强推进,距离城墙已不足五十步!
“火箭!放!”
浸满火油的箭矢被点燃,如同飞蝗般射向攻城塔。
然而,湿透的牛皮极大地阻碍了火焰的蔓延,火箭大多只是钉在塔身上徒劳地燃烧,无法形成有效的火势。
城头的压力越来越大,不断有士兵被塔上射下的冷箭击中,惨叫着倒下。
临时救护点早已人满为患,苏芷和莲心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止血包扎的动作几乎成了本能。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
一旦让攻城塔靠上城墙,敌军就能源源不断涌上来!”
忠戟急声道,他麾下的火鸦队仅剩的几枚火鸦紧紧攥在手中,那是最后的杀手锏,不敢轻易动用。
江蓠面沉如水,目光死死盯住那几架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
他何尝不知情况危急,但常规手段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其中一架最为高大的攻城塔,顶部的挡板突然向两侧打开,露出了数个黑黝黝的洞口。
紧接着,大股粘稠的、暗绿色的液体,从洞口中倾泻而下,泼向下方城头的守军和垛口!
暗绿色的液体泼洒在城墙和士兵的铠甲上,立即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白烟。
被液体浸透的皮甲开始变硬、发脆,金属甲片表面出现锈蚀的痕迹。
更严重的是直接接触到皮肤的——
“啊!”数名士兵发出痛苦的惨叫。
液体沾染处,皮肤迅速红肿、起泡,伴随着剧烈的灼痛感。
有人下意识用手去擦,反而将液体抹开,扩大了受伤面积。
“不要用手碰!用清水冲洗!快!”苏芷一边喊着,一边指挥医护辅兵提来准备好的清水。
与此同时,被液体大量泼洒到的城墙垛口处,砖石表面出现了明显的腐蚀痕迹,变得粗糙不平,但远未到被融穿的程度。
这种液体的主要作用似乎是破坏守军的防护装备,并通过造成灼伤来削弱战斗力。
恐慌仍在蔓延。这种未知的攻击方式依然冲击着守军的意志。
“稳住!”江蓠一声暴喝,剑指那架特殊的攻城塔,
“不过是些腐蚀药水!用沙土覆盖,清水冲洗!我云霞关的儿郎,岂会被这等伎俩吓倒!”
主帅的镇定与无畏,稳定了动摇的军心。
“忠戟!”江蓠目光转向他。
“末将在!”忠戟明白,关键时刻到了。
“瞄准那喷吐毒液的怪物!鸦爪,给我把它炸碎!”江蓠的声音斩钉截铁。
“得令!”
忠戟虎目圆睁,亲自操作一架弩炮,迅速调整角度。
仅剩的三枚鸦爪被小心翼翼地装填。
所有火鸦队成员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孤注一掷的攻击!
“放!”
三枚“鸦爪”带着全城的希望,呼啸而出!
一枚射偏,撞在攻城塔坚固的侧面,轰然炸开,只炸掉了一大块牛皮和木屑。
另一枚则在塔顶附近爆炸,火焰和冲击波让塔上的北狄士兵一阵混乱,但未能摧毁其结构。
最后一枚,也是最关键的一枚,在忠戟精准的预判和一丝运气的眷顾下,竟然直接从那个仍在滴淌绿色液体的洞口钻了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更加沉闷、更加剧烈的巨响,从那架攻城塔的内部猛然爆发!
整个塔身剧烈地一震,随后从内部迸射出耀眼的火光和浓烟!
木质结构在内部爆炸的冲击下四分五裂,破碎的木板、扭曲的金属零件、以及北狄士兵的残肢断臂,被巨大的力量抛向空中!
那架特殊的攻城塔,轰然垮塌,化作一堆燃烧的废墟!
那些尚未使用的暗绿色液体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腾起更多有毒的烟雾。
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城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炸得好!
“忠戟将军威武!”
士气大振!
北狄主帅兀术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云霞关还有如此威力的火器,更没想到这致命一击竟直接摧毁了他寄予厚望的特殊攻城塔。
“鸣金!收兵!”
眼见特殊攻城塔被毁,士气受挫,兀术尽管不甘,也只能咬牙下令。
继续强攻,损失太大。
清脆的鸣金声在北狄军中响起,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又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燃烧的残骸和一片死寂的战场。
城头上,劫后余生的守军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许多人身上带伤,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疲惫。
苏芷几乎虚脱,靠着墙垛才站稳。
她立即检查那些被绿色液体灼伤的士兵,伤势虽然疼痛,但并未危及生命,仔细清创、敷上缓解灼伤的草药膏即可。
她看着城下那架仍在燃烧的攻城塔残骸,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沉重。
火鸦几乎耗尽,而北狄的诡异手段才初露锋芒。
江蓠走到她身边,沉默地递过一个水囊。
他的甲胄上沾满了血污和烟尘,脸上也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我们……守住了第一波。”苏芷接过水囊,声音有些沙哑。
“嗯。”
江蓠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以及那双依旧清亮、却写满忧虑的眼睛,低声道,
“辛苦你了。”
他没有多说,但这两个字里包含的认可与关切,苏芷清晰地感受到了。
在这尸山血海之中,这一点点温情,显得如此珍贵。
“接下来,他们可能会用更隐蔽的毒计。”
苏芷提醒道,看向城外北狄大营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似乎在为下一轮进攻做准备。
“我知道。”江蓠目光深邃,“兵来将挡。”
他转身,开始巡视城防,慰问伤员,安排值守。
背影依旧挺拔,如同云霞关永不倒塌的脊梁。
紫艽也走了过来,他的锦袍沾染了污迹,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潮红,眼神却比战前更加坚毅。
“苏姑娘,今日多亏了你的和及时指点。”
苏芷摇了摇头:“是将士们用命。”
她顿了顿,看向紫艽,“殿下,朝堂那边……”
紫艽明白她的担忧,苦笑一下:“我会再修书一封,将今日战况,尤其是北狄动用腐蚀药液之事,详加陈述。
希望……能引起足够重视吧。”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云霞关内外点燃了无数火把,将城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
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修补着破损的城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苏芷没有休息,她强打精神,带着莲心检查各处水源,督促士兵们严格饮用开水,并收集了少量未被完全烧毁的绿色液体残留物,准备进一步分析其成分,以期找到更有效的防范和清洗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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