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冬末,
江东风雨飘摇、荆州收复未果、孙权在合肥一战损兵折将。
孙权一边稳住内部局势,一边不得不承认——天下的真正中心已经不在江东,而在邺城。
也是在这时,
一封字迹雄健却带三分隐晦之意的书信,
跨过江面、越过淮河,
送入邺城五官中郎将府邸。
信送到时,曹昂正在府中召集司马懿、郭嘉等人讨论新一年屯田与北疆防务。
属下捧上一封锦封书信——
封口之处,系着江东独有的紫绫,
代表着“孙氏王权”。
曹昂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动:
“呵,吴侯孙权……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拆开。
信中言辞恭顺,却暗藏惊涛:
“吴侯孙权顿首拜上太子中庶子、五官中郎将曹君:
今海内初定,惟魏国为义主。
若君及太傅曹公愿承天命,摄万邦之心,权愿束发称臣,举江东漕运以贡天朝。”
后面还有几句更加露骨:
“曹氏若立无上尊位,吴愿为藩、愿为方伯,世世不二。”
郭嘉轻咳一声,笑得意味深长:
“劝进啊。他竟劝世子殿下……代汉。”
司马懿眉目低垂,语气却锋利:
“江东不稳,孙权急需一个新主人来保其香火不断。他这封信的目的——不是尊您,而是自保。”
曹昂指尖轻叩信纸,眸光沉稳:
“我知道。”
众人看向曹昂,等待他的反应。
然而曹昂只是轻轻将信叠起,
随手放入案侧的竹篓中。
他笑了。
不是讥笑,也不是愤笑,而是一种“这天下早在我掌控之中”的淡淡笑意。
“江东水浅舟大,他孙权撑不住了。”
曹昂看向郭嘉:
“他以为我会动心?”
郭嘉拱手,嘴角一挑:
“殿下名臣辅佐、四方安定,全天下都在等您动心。”
曹昂目光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若动心,就是给皇上和天下所有士族一个造反的理由。”
他淡淡一句,让郭嘉与司马懿同时心头一震。
这…就是世子该有的心性。
曹昂又道:
“告诉孙权——江东守好江东,
朝廷会护其一隅安宁。
但若越雷池一步……”
他声音一沉:
“曹氏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司马懿躬身:“谨遵殿下令。”
待众人散尽,只余曹昂独自靠在椅上,
手指轻轻在案上敲动。
孙权劝进,他不怒,
因为他看得更远:
劝进意味着江东已经虚,
虚则不可打,但可压。
而曹昂更清楚——
自己若真觊觎皇位,
最害怕的不是反对,而是……
皇帝信他弟弟曹植,
却只怕曹昂。
这封信若落入刘协之手,
将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割向他与皇帝之间仅存的信任。
曹昂微微一笑:
“孙权这封信——”
他伸手,将信纸往烛火一送。
火焰跳动,将紫绫与信纸吞没。
“永远不能离开我手。”
几日后,江东出使得到了曹昂的回信。
竟极其正式、极其规整:
“魏国世子当遵汉制、事汉室。
吴侯守疆自保,朝廷不扰。
勿以不轨之语动乱天下。”
江东众将听得脸色发白:
“这……这是拒绝?”
“还是警告?”
“他竟如此镇定……难道曹家真稳如山海?”
孙权捏着信纸,沉默良久,
最终叹息:
“曹昂……比他父亲,更难对付。”
那晚,曹昂走出府邸。
冬风拂面,他仰望星河。
天下形势虽定,
但在曹昂心中仍有一条不可触碰的底线:
“曹家不能篡汉。”
那是父亲曹操的吩咐,
也是他自身的坚持。
“我若坐那龙椅,
世人会说我曹氏夺汉;
若不坐……”
他想起刘备托孤时写给曹操的信,
想起关羽在灵前长跪哭泣,
想起皇帝召他兄弟们时的真诚笑容。
曹昂喃喃:
“这天下……不是只属于曹家。”
夜风拂过长廊,
他负手而立,神情沉稳:
“天下未稳,我岂能乱?”
烛火映照下,
他的影子落在地上——
既似一位成熟稳重的太子,
又像一个正在承接时代重量的年轻君王。
建安二十五年腊月,洛阳寒风刺骨。
太极殿深处,烛火摇曳,照得御案前那一身明黄显得越发单薄。
刘协坐在案后,却许久没有落笔。
桌上摊着的,是昨日邺城急报——
吴侯孙权自称“愿称臣于魏”,
并暗示若曹氏登上九五之尊,他愿永为附庸。
刘协捏紧书信,指节发白。
他不是不聪明。
相反,他太清楚了。
江东向曹氏称臣,是向曹氏,而非向汉室。
他缓缓站起,走向殿外。殿外风雪压枝,宫灯璀璨。
侍从远远候着,不敢靠近。
刘协望着宫城方向,缓缓道:
“曹公退居逸园,不问朝政;
世子在邺城坐镇四方;
曹氏诸子皆有大功于国;
荆州、徐州尽入其掌;
江东孙权竟……竟以为朕已无力镇天下。”
他说到这里,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朕还能是天子吗?”
没人回答。
只有北风卷起雪沫,吹散他衣角。
这一刻刘协忽然明白:
天下人已经不再看他——
而是看曹氏的态度。
深夜,皇帝让近侍召来曹植。
曹植闻召入宫,一路走得心惊。
殿内无人,只有皇帝独坐,身影孤寒。
刘协忽然开口:
“子建……你父亲退去了,可天下并未因此远离曹氏。反而……人人盯着你们。”
曹植一惊,忙跪下:“陛下言重!曹氏世代忠于汉室——”
刘协摆摆手,打断他:
“你且如实回答朕——
若有一天,群臣逼朕禅位于曹氏,
你父兄……会不会接?”
曹植怔住,喉咙一紧。
——他知道父亲的想法:
不夺汉室。
——也知道兄长曹昂的坚持:
忠汉,不立异。
但皇帝问得太直接,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刘协盯着他,眼底有深深的痛:
“子建,朕知你天真,也知你心善。
你告诉朕——朕还能撑多久?”
曹植心头猛震。
他突然意识到:
皇帝真的感到害怕了。
他跪下,把额头贴在冰冷的殿砖上:
“陛下,曹氏绝无篡汉之意!臣父、臣兄皆愿辅佐陛下至天下太平!”
刘协盯着他良久,终于露出一抹极苦的笑:“可世人……未必信。”
深夜,皇帝回到长乐宫。
伏后正为他披上狐裘,见他神色不安,便轻声问:“陛下心忧何事?”
刘协摸着她的手,幽幽道:
“方才问子建……朕忽觉自己已不像天子。
曹家一封信、一份兵书,便能让天下风向尽转。”
伏后轻声劝慰:“曹氏虽强,然世子仁厚,曹公清廉,天下并未离心。”
皇帝苦笑:“离不离心……朕如何不知?
人人在看朕何时让位。
甚至连孙权那样的……都来劝进。”
伏后心头一惊。
刘协压低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
“也许……朕真该禅位了。”
伏后握他的手骤然收紧:
“陛下万万不可!
天下虽定,却未稳。
曹氏虽强,却未篡。
此时禅让,只会让天下人说陛下弃社稷而逃!”
刘协闭上眼。
他的声音疲倦如暮年老人:
“可朕……真的撑不住了。”
次日朝会,刘协提及“让贤”之意,语气含糊,却足以震动百官。
然而令人心凉的是——
朝堂上竟无人站出来坚决反对。
有的沉默,有的退避,有的装聋作哑。
刘协看得心如寒冰。
朝堂已经不属于他了。
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竟是曹植。
曹植上前一步,朗声道:
“陛下乃受天命,安天下者。
曹氏世代忠臣,绝无僭越之心。
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的声音在金殿中回荡,
却显得孤单。
刘协望着他,心中苦涩:
连替朕说话的人……都是曹家子弟。
夜里,皇帝独自坐在烛影中。
桌上摊着孙权的劝进书信、江东局势图、曹昂派兵收荆州的密报……
刘协深吸一口气:
“曹氏既能让天下太平……
朕为何要挡?
朕为何不能做尧舜……让位于贤?”
他抬起笔,写下一行字:
“召世子曹昂入宫。”
烛火跳动。
这封召书,将决定整个时代的走向。
皇帝要做的并不是问罪、不是责问、不是怀疑——
他要问曹昂一个决定天下命运的问题:
“你,愿不愿意……承天命?”
建安二十五年冬末。
夜雪初停,洛阳的宫墙映着寒光,一层冰霜在殿瓦上闪烁。
曹昂披着玄色厚裘,步入含章殿。
殿中无人,只有皇帝刘协独坐在烛火后,面色苍白,眼底布着深重的黑青——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曹昂行礼。
“臣,五官中郎将曹昂,奉召面君。”
刘协抬眼,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入风中:
“子修来了。坐吧。”
曹昂心头一紧——
皇帝从不在殿中与臣子并坐。这是破例,更是信任……或者绝望。
他沉默片刻,屈膝坐下。
殿中静得落针可听。
刘协望着烛火,忽然问了一句毫不设防的话:
“子修,你说……朕是不是该退了?”
曹昂心中猛震。
他原以为皇帝在试探;
但刘协眼中的疲惫与自嘲,像浸透了岁月的伤痕——
那不是试探,是一个被时代逼到绝境的天子,
在向一个他信任、却又最害怕的人求答案。
曹昂郑重道:
“陛下圣躬为天下所系,何出此言?”
刘协轻笑,那笑声干涩得像枯木断裂。
“江东孙权劝朕禅让;
关西、幽冀诸郡皆只听你父之令;天下人只知魏世子,不知汉天子。”
他看向曹昂,眼神第一次带着颤抖:
“朕已经……什么都收不住了。”
曹昂心口发涩。
他没想到,大哥刘协——一个曾经意气的少年天子,竟被逼到了这种地步。
刘协突然抬起眼,盯着曹昂。
那一瞬间,烛光照得他眼中尽是赤裸的恐惧。
“子修,你父退居逸园后,
你统兵、你理政、你掌天下储粮……
朕问你一句,不许瞒。”
他声线发颤,几乎说不出话:“你……会不会取朕而代之?”
曹昂的呼吸瞬间停住。
这是天命之问。
是性命之问。
也是心性之问。
稍有迟疑,就是“默认”。
殿外风声骤紧,仿佛催他作答。
曹昂低头,沉声道:“臣曹昂,誓不篡汉。
汉有一日,臣有一日;
汉若亡,臣死而后已。”
刘协盯着他,盯得喉结发紧。
良久,他喃喃道:
“朕也想信你……一直都想信你。”
忽然,刘协伸手,抓住曹昂的手腕。
烛影下,他的眼中有痛、有恳求、有放弃的影子:
“可朕累了……真的累了……”
“朕日日惊惧,怕被夺位、怕被架空、怕天下人笑朕无能。”
“子修,你愿不愿意……接朕的位?”
曹昂如遭雷击。
殿中烛火晃动,墙上两人的影子交叠。
曹昂握紧拳,心口起伏。
——他绝不能要。
——更不能骂皇帝糊涂。
——更不能假仁假义推辞得太露骨。
他必须找到唯一能让皇帝安心的答案。
他抬头,正视皇帝:
“陛下若退,天下必乱。
孙权、刘琦、凉州余部、荆湘旧族……
人人都会趁虚而起。”
“臣可以镇压吗?可以。
但天下再不会是陛下的。”
刘协胸口剧烈起伏。
曹昂放缓语气,斟字酌句:
“臣愿为陛下——
强汉室,不是代汉室。
造一片太平,不是取陛下之位。”
“臣愿为陛下用一生,扶持汉室,
但陛下切莫将汉室交给臣。”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
刘协眼眶突然微热。
不是被说服,
而是……被理解。
刘协忽然放开曹昂,捂住脸。
肩膀微微颤抖。
“子修……你父亲也这么说过。今日……你也这样说。”
“朕终于……不用怕你们了。”
曹昂默默向前一步,长揖:
“陛下,曹氏世代忠汉,从无二心。请陛下坚心,再撑天下一段时日。
臣与父、与弟,皆是陛下的手与足。”
刘协缓缓点头。
那一刻,他像从深渊里被人拉住。
刘协平息呼吸,忽然稳住了声音。
“子修,朕不禅位。
但朕要你明白——天下之势,再不能靠朕一人。”
他拿出一枚玉玺、一道诏草,递给曹昂:
“从今日起——
朕授你‘辅汉大将军’之职,
总领天下兵马、粮政、屯田与边防。”
“朕不退,但朕把天下托付给你。”
曹昂心中巨震,几乎脱口拒绝。
但刘协抬手阻止:“你父已老,你弟子建尚轻,
朕能依靠的……只有你。”
曹昂紧紧握住玉玺,缓缓叩首:
“臣,敢不以死相报。”
曹昂离开时,殿外雪已停。
他回望含章殿。皇帝仍坐在烛火下,身影孤单,却不再颤抖。
——这一夜之后,
汉室不再是风中残烛。
但扶住它的,是曹昂的手。
——而这一夜之后,
曹昂走上了另一条路——
不是篡位之路,而是承托天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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