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摇曳变化,照映在呼稚斜侧脸,时明时暗,将他眼底的算计衬得深沉。
他侧目朝帐幕示意了一眼,闪过一丝狡黠。
乐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帐幕上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在烛火下晃动。
轮廓的熟悉得让她心头一沉,帐外站着的,大概是金述。
乐安瞬间明白,呼稚斜这是要她演场戏,一场让金述对自己死心,断了念想的戏。
同时也要让金述明白,自己嫁给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交换利益,为了救福仁,而非掺杂一丝真情。
乐安垂眸划过一丝哀凉,嘴角略带自嘲的勾了勾。
这一刻的场景,竟让她生出似曾相识的恍惚。
还记得,她为同兄长梁衍置气,不知徐朗淮在场的情况下,说了许多违心的狠话,最终被徐朗淮误会其的情谊,致使两人渐行渐远。
如今,命运竟这般捉弄人,相似的戏码又要重演。
只是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金述本人在听,每一句绝情的话,都要亲口递到他耳边。
乐安沉了沉心思,眼眸那抹复杂的情绪被她藏起,轻轻叹了口气。
叹息轻得似一缕风,她再抬眸时,眼底已波澜不现,剩下一片冰封的漠然。
她缓缓开口,声音刻意放大,传向帐外。
“我答应嫁给金述。”
话音落下,她眉心微蹙,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呼稚斜,见他神色颇为满意。
乐安喉间滚动,心下一紧,语气绝情得不留一丝余地。
“若不是为了救福仁,若不是看清了眼下的情势,我这辈子都不愿与你们戎勒人有半分牵扯。”
接着,她神色虽保持着平静,但身侧握着的匕首却越发的紧。
她逼自己咽下喉间的不适,尽量让接下来的话语都带着赤裸裸的功利。
“你们戎勒需要我这个筹码牵制我兄长,而我,亦可借这场婚事,换福仁公主平安回觐朝。此下,皆有利可图,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帐外,金述眼眸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很快恢复了从容,仿佛乐安的这些话,对他构不成多少波澜。
他早知晓,乐安对自己没多少感情。
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用福仁的消息,设计将她引到戎勒来的。
他亦不傻,刚才兀良急匆匆找到他,刻意让他站在帐外听里间的谈话,他便已了然。
这多半是兄长呼稚斜故意安排的一场戏,一场要离间他真心的戏。
帐内,呼稚斜听着,眉梢扬了扬,眼神里带着一丝暗示,似乎觉得她说的还不够,还没戳到关键。
乐安长睫轻轻颤动,遮住眼底的黯然与郁色,声音越来越冷,蕴着寒箭,直刺人心。
“金述对我那点心思,我从来都看不上眼。你们戎勒不过是蛮夷之地,野蛮粗俗,我出身觐朝侯府世家,怎会对你们阴谋多端的蛮夷动心?不如,大单于替我告诫右贤王,叫他莫再纠缠与我,他每每刻意接近示好,都只让我觉得恶心。
她垂眸咬了咬唇,心间涌上一股沁透的凉意。
“这场婚事,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往后,我与他相安无事做个名义上的夫妻,互不干涉,更莫谈什么情分。”
此下帐外,金述僵立在原地,陡然沉下了脸,眉目阴郁,眸光泛着寒。
他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清楚。
但她刚刚说的这番话,实在是难有心理准备。
她那般冰冷轻蔑的话语,只觉得心间还是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难受。
但他心间还是不断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兄长做的一场戏,故意让他来听罢了。
可这感觉为何就像有一把钝刀,在心上慢慢割着,不锋利,却足够绵长。
帐内,乐安清冷的目光慢慢流转,先侧目凝向榻上瑟缩发抖的福仁。
福仁公主止不住地战栗,脖颈的伤痕触动心弦。
乐安心头一紧,视线最后落在呼稚斜身上。
她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却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她心里明镜似的,方才那些所谓绝情的话,怕是根本不够让金述死心。
金述本就知晓自己对他的疏离与冷淡,那些轻蔑之词,他怕早有预料,未必能真戳中他内心深处。
金述曾对她说过,呼稚斜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是从小护着他长大的兄长。
既然要演戏,要让这场戏足够逼真,足够让呼稚斜放心,不如就演得更真更狠。
正好借着这场作戏的名义,好好替福仁出一番恶气。
更重要的是,她要试着在福仁离开戎勒前,让呼稚斜再不能欺辱福仁,再不可生出虐待福仁的主意。
否则,待在戎勒的每一天,她都将提心吊胆。
乐安冷眸微眯,目光锋芒似刀,扬声挑衅。
“况且金述有你这般暴戾的兄长,亦是我所不齿。话说,大单于这般作恶多端,残害女子,就不怕……你的父汗在天有灵,半夜讨你的罪?!”
“你说什么?”
呼稚斜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她的话锋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方才得意的神色全然不见。
乐安眼底满是讥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肆意凛冽的气场。
“我知道,你恨你父汗的女人,恨他当初为了最爱的月伦夫人,将你抛弃,所以你即位后,便将那些无辜女子收入帐中,一个个折磨她们来泄你心中怨气!”
她字字诛心,狠狠剜向呼稚斜最避忌的事,故意将呼稚斜暴虐成性的源头,直白地揭露。
“你根本不配做你们戎勒的金勒勇士,拿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出气,用卑劣的手段算计他人!你这样的懦夫小人,也配做戎勒的大单于?你真是让我这觐人耻笑,全天下都会耻笑戎勒的单于是个背信弃义、叛父欺女的恶人!”
“住口!”
呼稚斜怒不可遏,猛声大喝,一时扯着腰侧的伤口疼痛不已,被激的额头青筋暴起,死死盯着乐安。
“等本单于一统天下,荡平四方,谁敢说我半个不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安阴冷着面容,忽地大笑起来,眉宇间透着诡谲,语气嘲讽不善。
“可笑!真是天大的可笑!你这样欺弱霸女的人若能一统天下?那畜生也能,猪狗也能!”
“你!”
呼稚斜被骂的怒火攻心,气血翻涌,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
“呃……”
一时间,他腰侧的伤口的更加崩裂开来,鲜血淋漓地涌出,浸透了手中捂着伤口的衣衿,顺着衣摆往下淌。
他脚步有些虚浮,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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