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过小年，年节的氛围彻底笼罩了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货郎的吆喝声都比平日响亮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糖瓜、点心和炮仗特有的气息。宫内亦是洒扫一新，各处宫门换上了崭新的桃符，廊庑下挂起了大红宫灯。
今年这个年，因着诸事顺遂，子女成才，萧景珩与沈静姝心境格外舒朗，便有意将规矩放宽些，让宫中也多些鲜活热闹的生气。
腊月二十五，按例是皇室宗亲、勋贵重臣内眷入宫向帝后请安、预贺新年的日子。往年，坤宁宫正殿虽也热闹，但总不免拘着礼数，气氛端肃。今年沈静姝却早早吩咐下去，将请安之所设在了暖阁与相连的敞厅，多备了时新花果、精巧茶点，又让人在敞厅一角设了投壶、双陆等雅玩之物，言明今日不必过于拘礼，可自在叙话游玩。
此番安亲王萧景熙虽回京述职，但其常年忙于公务，又久在封地，至今未曾大婚，王府中并无正妃主持内眷之事。故今日前来请安的，皆是其他王府、公侯府邸及在京宗室、重臣的女眷。
诚意伯老夫人与几位相熟的郡王妃、国公夫人坐在一处，看着眼前不似往年拘谨的景象，低声笑道：“今年这年节气氛倒是不同，皇后娘娘这般安排，又亲切又自在。”
成国公老夫人捻着佛珠，点头应和：“正是。皇后娘娘仁厚体下，且瞧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行事，皆务实仁德，二皇子殿下也是聪慧知礼，皇室和睦兴旺，实乃社稷之福。”这番话引得在座几位年高德劭的老封君纷纷颔首称是，望向御座方向的目光更添敬服。
年轻一辈的贵女们，则多聚在萧令仪身边。她们中不少人本就是女子学堂的赞助者或学生的亲朋，对公主所做之事本就好奇甚至钦佩。如今见公主殿下全无骄矜之气，言谈亲切，说起学堂趣事、合作社姐妹们的经历，以及那雅致独特的“文翰雅集”绣品，都听得津津有味。有性情活泼的，便追问绣品如何订制；也有心思细腻、在家中也尝试打理些事务的，低声向公主请教如何像她一般做些实事。萧令仪一一耐心解答，分享经验，更鼓励她们可以从身边小事做起，譬如帮助身边的丫鬟仆妇识几个字、学一门手艺，亦是善举。敞厅这一角，气氛尤为活跃，笑声轻语不断。
萧怀瑾和韩弘毅得了皇后准许，不必一直规规矩矩陪坐。两个小家伙很快就被投壶吸引了去。他们年纪小，力气不足，投矢常常歪斜，却玩得兴致勃勃，小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后来又有两位宗室里的半大少年加入，几人竟也玩得有来有往，清脆的欢笑与偶尔为“是否投中”的稚气争论，为这暖阁增添了许多鲜活童趣。
沈静姝一面与几位年长的宗妇命妇闲话家常，询问其家中子孙近况，一面将厅中景象尽收眼底。看着女儿从容周旋、启迪她人，幼子天真烂漫、与人同乐，心中满是欣慰与安宁。她深知，自己这些年来倡导的开放、务实、仁爱之风，正通过这样的场合，悄然影响着这些帝国顶层家族的女眷，其涟漪效应，或将惠及更多家庭。
请安临近尾声时，沈静姝示意女官，捧出今年特制的“景姝”年赏。与往年多以金银锞子、宫缎香料为主不同，今年赏赐中添了几样别致且实用之物：有用合作社“文翰雅集”手法绣制的精美荷包、笔袋；有惠民医塾根据《初辑》编印的、图文并茂的《居家保健小识》手绘本；还有采用格物院改良技术印制的、色彩鲜亮喜庆的吉祥图案“年画”及印着简易农时歌谣的彩页。
收到年赏的诸位夫人皆觉新奇，尤其是那本浅显实用的医识小册和从未见过的鲜亮年画。沈静姝温言道：“些许微物，聊表心意，亦是孩子们近来做的一点小事。这医识册子，可供家人闲时翻阅，略知保养；这些年画彩页，贴在房中，也算添些新岁气象。愿诸位夫人新岁安康，家门吉庆。”
皇后话说得谦和周到，其中蕴含的对日常民生、实用知识的重视，却让在场的精明夫人们心领神会，纷纷起身谢恩。这份年赏，既显天家恩典，又不落俗套，更透着一种务实的关怀，令人倍感熨帖。
请安众人散去后，暖阁内恢复了宁静，只余炭火轻响与淡淡梅香。萧令仪帮着母亲整理各方进献的节礼单子，萧怀瑾则趴在榻边，专心致志地解着某位郡君刚送他的九连环。沈静姝揉了揉微微发酸的额角，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温柔笑道：“今日可把你们两个也累着了吧？”
萧令仪放下手中单子，摇头，眼中光彩依然：“儿臣不累。今日与各家姐妹叙话，反倒让儿臣又生出些新念头。儿臣在想，年后或许可以在女子学堂定期办些小聚，邀请京中对此有兴趣的夫人小姐们，不拘是听听医塾嬷嬷讲讲养生，看看合作社的新绣样，或是聊聊理家、教养的心得，彼此开阔些眼界，总好过总是赏花听戏。”
沈静姝眼中赞赏更浓：“这想法极好。女子多些见识，多些能力，于己于家，皆有裨益。你既有了主意，便放手去筹办，需要什么，母后给你撑腰。”
萧怀瑾也抬起头，插话道：“母后，方才淳郡王家的二哥说，他家庄子上也有老式扇车，笨重得很。儿臣能把咱们做的那个省力扇车的图样给他吗？让他家也试试！”
沈静姝闻言失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自然可以。怀瑾懂得分享是好事。不过，要把图样和用法说清楚，最好请格物院的工匠帮你写个简要的说明，一并送去，免得人家看不懂。”
“嗯！儿臣明白！”萧怀瑾用力点头，又埋首与那九连环“斗争”去了。
窗外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将雪后的庭院映照得一片暖黄澄明。坤宁宫内，母子三人身影相伴，虽无声语，却自有温情流淌。旧岁将除，新桃已换，在这片祥和喜庆之中，变革的种子与希望的新芽，正与岁序一同，悄然孕育着下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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