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星家族位于北境雪线之下的主堡,并未像夜影城堡那样完全沉浸在压抑的黑暗中。
城堡内部以银、蓝、灰为主色调,巨大的水晶窗将外界的雪光折射入内,即使是在夜晚,也泛着清冷的、如同星辉般的光晕。
然而今夜,这份惯常的清冷宁静,被一种沉重而焦虑的氛围彻底打破。
在城堡上层一间兼具会客与家庭聚会功能、铺设着厚实银狼皮地毯的厅室内,气氛几乎凝滞。
洛里安·暮星,北境领主,正负手立于巨大的水晶窗前,背对着室内。
他身姿挺拔如雪松,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那张与莱恩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
窗外是北境永恒连绵的雪原,但他此刻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风雪,看到了更远处那片令人不安的阴影。
薇奥拉·暮星,这位总是温柔优雅的领主夫人,此刻正坐在一张铺着天鹅绒软垫的高背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恐与担忧,目光不时在沉默的丈夫、倔强的儿子,以及不远处那个安静蜷缩在壁炉旁单人沙发里、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藏起来的黑发青年之间游移。
莱恩·暮星则站在母亲座椅旁,金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尚未完全消退的、与父亲激烈争执后的红潮。
他紧抿着嘴唇,灰色眼眸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愤怒、担忧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事件的中心——艾尔·夜刃,正蜷在壁炉边那张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沙发里。
他已经换下了脏污的训练服,穿上了莱恩提供的、略显宽大的北境常服,柔软的羊毛织物包裹着他,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与孤立感。
他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壁炉的火光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跳跃,却映不出一丝暖意,只有更深的疲惫与茫然。
自从被莱恩带进这间屋子,面对洛里安领主严厉的审视和薇奥拉夫人担忧却无措的目光,听着莱恩激动地陈述“艾尔需要庇护”、“我们不能把他交回去”,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尊正在逐渐冰封的脆弱雕像。
“胡闹!”洛里安终于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领主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层碎裂,“莱恩,你的冲动和所谓的‘义气’,可能会将整个北境拖入战火!你知道瑟尔特·夜影是什么人!你知道艾尔·夜刃对他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我清楚,父亲!”莱恩毫不退缩地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我才更不能把他交出去!艾尔是我的朋友!他现在需要帮助!您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他指向艾尔,“那根该死的链子出了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如果我们把他推出去,瑟尔特会对他做什么?您难道想象不到吗?”
“那是西部内部的事务!”洛里安厉声道,灰色的眼眸中压抑着怒火 “是瑟尔特和他的初拥之间的问题!我们北境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插手!擅自收留西部的继承人——而且是明显处于叛逃状态的继承人,这在政治上是极其愚蠢和危险的行为!瑟尔特会视此为挑衅,甚至宣战的借口!”
“政治!政治!您眼里只有政治和权衡吗?”莱恩的怒火也被点燃了,“艾尔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棋子!他救过我的命,真心把我当朋友,母亲也那么喜欢他,把他当孩子看待!现在他有难,我们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回去承受不知道什么样的折磨?这就是北境的骄傲和待客之道吗?”
“莱恩!注意你的言辞!”洛里安的声音更加冰冷,他向前踏了一步,领主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压向自己的儿子。
薇奥拉吓得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儿子,又看向丈夫,声音带着颤抖:“洛里安……莱恩……你们都冷静一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的目光又转向艾尔,充满了心痛,“哦,艾尔……可怜的孩子……”
艾尔将头埋得更低,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
莱恩的维护让他心头酸涩,而洛里安领主的话语,则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现实——他是一个麻烦,一个可能引发战争的祸端。
他的存在,正在给他唯一的朋友和这个曾经给予过他短暂温暖的家族,带来巨大的危险。
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想要逃离的冲动再次攫住了他。
就在厅室内气氛紧张到极点,洛里安与莱恩父子怒目而视,薇奥拉焦急无措,艾尔濒临崩溃边缘时——
城堡总管略带急促和紧张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魔法,直接在洛里安领主耳畔响起:
“领主大人,西部领主,瑟尔特·夜影领主阁下……已抵达城堡正门,要求……即刻会见您。”
厅室内,瞬间死寂。
洛里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种毫不掩饰的强势与无礼,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施压和挑衅。
莱恩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倔强取代。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更靠近了艾尔所在的沙发。
艾尔则是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倏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瑟尔特,这么快……就找到了。
洛里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意和凝重。
他看了脸色惨白的妻子和如临大敌的儿子一眼,最后,目光复杂地掠过那个仿佛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黑发青年。
“让他到‘冰镜厅’。”洛里安吩咐道,声音恢复了领主的冷静,但那份冰冷依旧。
“薇奥拉,莱恩,你们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更不许去冰镜厅。”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莱恩。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深蓝色领主的服饰,迈着沉稳而充满威仪的步伐,走出了房间,亲自去面对那位不请自来的、危险的“客人”。
房间内的空气,在洛里安离开后,依旧沉重得令人窒息。
薇奥拉无力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平复情绪,但收效甚微。
莱恩则紧紧盯着门口,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门看到冰镜厅内正在发生的对峙。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艾尔重新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冰冷的绝望,如同北境的暴风雪,将他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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