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渊阁时,天色已近黄昏。
阁内灯火通明,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而有序。前院空地上堆放着数个封装严实的木箱与皮袋,欧阳朔正带着几名伙计清点登记,钱富贵在一旁核对着账目清单。后院隐隐传来金铁交鸣与真元波动,是楚云澜在指导林风及几名选出的斥候进行临战演练。
沈渔没有惊动众人,径直回到自己静室。
他取出慕辰所赠的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玉简内的信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关于“蚀骨沙丘”及那处上古遗迹的补充情报,远比天机阁的记载详尽,甚至标注了遗迹内几处可能隐藏机关或密室的节点,以及几种已知“活化骨兽”的弱点与应对之法。更重要的是,里面提到遗迹深处,可能存在一处与“地脉阴泉”相连的破损节点,阴泉气息外泄,或能解释赵千钧所言的“异常能量波动”,但也可能吸引更麻烦的东西靠近。
第二部分,则是三种应对诡域特殊规则的“取巧法门”:
其一为“虚空锚点术”,并非真正的高深空间法术,而是一种利用特定符文与自身精血,在进入不稳定空间区域前打下临时“印记”的技巧。若在诡域中遭遇空间乱流被卷走,可凭此印记感应大致方向,增加找回原路的几率。缺点是印记维持时间有限,且距离越远感应越模糊。
其二为“万象拟形诀”,是一门收敛气息、模拟周遭环境灵气波动的隐匿法门,在规则混乱、神识受限的诡域中,比寻常隐身术更有效,尤其适合躲避那些依赖能量感知的诡异存在。
其三为“破妄灵瞳术”,是一种短暂激发瞳力,提升对幻象、能量流动及空间薄弱点观察能力的技巧,对于寻找遗迹入口、破解幻阵、发现隐藏危险颇有裨益。但消耗神魂之力较大,不可久用。
三种法门皆不算高深,却极为实用,显然是为沈渔目前境界量身挑选。沈渔仔细记下,心中对慕辰的用意多了几分揣测。这位神秘前辈,似乎真的在以一种不直接干预的方式,为他提供助力。
“观察者……修补匠……”沈渔喃喃,将玉简收起。无论如何,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他走出静室,召集核心人员到议事厅。
片刻后,楚云澜、凌清瑶、林风、欧阳朔、钱富贵齐聚。
沈渔先将慕辰玉简中关于遗迹与“取巧法门”的部分,择要告知众人(隐去了慕辰身份与“钥匙”等隐秘),并将三种法门的基础符文与运转要诀分享。
楚云澜与凌清瑶皆是见多识广之辈,略一参悟,便觉这些法门精妙实用,对诡域之行裨益极大。
“这位‘慕辰前辈’当真深不可测。”楚云澜叹道,“他所知,似乎比天机阁的某些秘录还要详尽。”
凌清瑶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看向沈渔:“沈道友福缘深厚。有此准备,我们进入遗迹的成功率,至少提升两成。”
沈渔点点头,转入正题:“物资筹备如何?”
钱富贵连忙上前汇报:“回阁主,所需基础物资已备齐九成。‘定空符’采购到十二张,另从天机阁分舵换来三张品质更高的‘镇空符’;‘破幻符’、‘驱邪香’充足;疗伤丹药、解毒丹、恢复真元的‘凝元丹’各备三十瓶;高阶灵石一百块,中低阶灵石若干;干粮、清水、御寒衣物等凡俗补给亦已齐备。”
“铁老那边的护身法器呢?”
欧阳朔接口道:“铁老今日傍晚已将最后一件‘辟邪护心镜’完工,共三件。另外,他还赶制了六面‘玄铁护心盾’,足以抵挡筑基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应对骨兽扑击或流矢应无问题。还有十套掺了‘禁魔铁’的轻甲,对阴邪之力有一定抗性。”
“人手方面,”楚云澜道,“我与凌仙子已敲定。除我等四人外,天机阁分舵的阵法师‘周铭’道友愿意同行,他精研古禁制三十年,筑基三层修为。斥候选了三人,皆是赵千钧旧部中机警沉稳、熟悉北域边境地形的老兵,修为在炼气八九层。另外,钱掌柜推荐了一名‘四海商会’在北域边境常跑的向导‘老疤’,虽是凡人,但对诡域外围的气候、地理、乃至一些流传的禁忌了如指掌。”
沈渔沉吟片刻:“七名战斗与辅助人员,加上向导,共十二人。人数不宜再多,否则在诡域中目标太大,机动性也差。周铭道友与三名斥候、向导老疤,需重点保护。凌仙子,烦请你将三种取巧法门的基础部分传授给周铭道友与斥候,不求精通,但求关键时刻能用上。”
“好。”凌清瑶应下。
“出发时间定于后日拂晓。”沈渔目光扫过众人,“明日一整日,进行最后磨合演练。楚兄,你负责战阵配合与突发遭遇战演练;凌仙子,你与周铭道友着重训练阵法配合与禁制识别破解;林风,你带斥候熟悉我传下的‘万象拟形诀’与‘破妄灵瞳术’基础,并测试新到手的法器装备。”
众人齐声领命。
“欧阳朔,钱掌柜。”沈渔看向二人,“我等离开后,镇渊阁便交由你二人与铁老共同看守。秦统领那边我已打过招呼,巡防司会加强对这片区域的巡逻。阁内事务,以稳为主,低调行事。若有无法决断之事,可发传讯符至天机阁分舵,凌仙子留有紧急联络方式。”
欧阳朔与钱富贵神情一肃,躬身道:“属下必定守好基业,恭迎阁主凯旋!”
“都去准备吧。”
众人散去,各自忙碌。
沈渔独自留下,走到墙边悬挂的北域地图前,目光落在“蚀骨沙丘”的位置。
三日后的子夜,空间窗口开启。他们需要提前抵达“响骨坡”附近,隐蔽起来,等待时机。
路途不算近,以修士的脚程,全速赶路也需一日半。途中还要穿越数片荒芜险地,可能遭遇妖兽、流寇,甚至“暗渊”或“窃道者”的耳目。
“又是一场硬仗。”沈渔心中暗道。
但他没有畏惧,只有越发凝实的决心。苏婉儿、赵千钧还在等待救援,宗门的“镇渊碑”碎片可能就在遗迹之中,而“窃道者”的阴影,也催促着他必须尽快变强,查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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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镇渊阁后院变成了临时的演武场。
楚云澜长剑如龙,指导着林风与三名斥候练习合击之术。他传授的并非北溟剑宗的高深剑阵,而是一种简练、直接、注重配合与快速应变的“四象锋矢阵”,适合小队在狭窄或复杂环境下作战。
凌清瑶与那位天机阁阵法师周铭,则在一角推演沙盘。周铭是个面容清瘦、眼神专注的中年男子,他带来了一套小巧的阵旗与罗盘,与凌清瑶不断模拟着可能遇到的各种古禁制与陷阱,探讨破解方案。
林风在练习“万象拟形诀”时,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或许是玄冥血脉对能量感知敏锐,他很快便能初步模仿周围草木、岩石乃至空气中游离的阴气波动,身形在院落阴影中时隐时现,难以捉摸。
三名斥候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虽然修炼法门生疏,但学习态度极为认真,很快掌握了“破妄灵瞳术”激发的基础技巧,轮流测试那几面“玄铁护心盾”的防护效果。
向导老疤是个脸上带着一道陈旧刀疤、沉默寡言的老者,他蹲在角落,仔细检查着每一份干粮、水囊和御寒的毛皮,又拿出自己那套磨损严重的皮甲与几样奇奇怪怪的小工具(如引火石、骨哨、特制的防沙面巾)默默擦拭。
钱富贵和欧阳朔则带着剩下的人,一遍遍清点、打包、标记物资,确保万无一失。
沈渔没有参与具体演练,他在静室中做最后的调息,同时分出一缕心神,反复推演此行的可能变故,以及体内“寂灭剑核”在进入诡域那种特殊环境后,可能产生的反应。
傍晚时分,所有准备就绪。
沈渔将众人再次召集到议事厅。
“诸位,”他目光沉静,声音平稳,“明日,我们将踏上征程,前往‘北溟诡域’,营救同伴,探寻机缘。前路艰险,诡域莫测,生死难料。此刻若有心生退意者,可自行离去,镇渊阁绝不为难,依旧以礼相待。”
厅内一片寂静,无人动弹。
楚云澜抱剑而立,神色坚定。凌清瑶眸若寒星,微微颔首。林风挺直脊梁,眼神炽热。周铭扶了扶眼镜,默然不语。三名斥候与老疤,皆是面容肃穆,毫无惧色。
“好。”沈渔点头,“既如此,我便不再多言。今夜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丑时三刻,于后院集合,出发。”
“谨遵阁主之令!”
众人轰然应诺。
是夜,镇渊阁内格外安静。
沈渔没有入睡,他盘坐于静室,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心渊之中,寂灭真火缓缓燃烧,龙形符文沉浮,那被重重封印的“剑核”依旧沉寂,却仿佛能感应到外界气息的变化,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
他取出墨老留下的残破罗盘,轻轻摩挲。
“师父,弟子又要去闯龙潭虎穴了。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婉儿、千钧他们平安,也保佑弟子……能带着大家,活着回来。”
他将罗盘贴身收好,又看了一眼那枚青色玉佩。
慕辰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是成为棋子,还是成为执棋者,亦或……掀翻这棋盘,皆看你自己。”
窗外,夜色深沉,星斗阑珊。
丑时将近。
沈渔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宛如深潭。
他起身,推门而出。
后院中,十一道身影已悄然肃立,默然等待。
楚云澜的剑,凌清瑶的罗盘,林风紧握的剑柄,周铭怀中的阵旗,斥候们检查完毕的弩箭与短刃,老疤肩上沉重的行囊……每一人,都已准备好。
沈渔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然后望向东南方漆黑的夜空。
那里,是北溟诡域的方向,是未知的危险,也是必须完成的使命与承诺。
“出发。”
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十二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掠出镇渊阁后院,穿过沉睡的流云坊街道,消失在通往北域边境的茫茫夜色之中。
镇渊阁第一次远征,就此启程。
身后,阁楼最高处的了望台上,欧阳朔与钱富贵并肩而立,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钱富贵低声祈祷。
欧阳朔握紧了拳头,眼中燃起火焰:“阁主他们一定会成功的!而我们,要守好这里,等他们凯旋!”
夜色,吞没了远行的队伍,也掩盖了留守者心中的期盼与忧思。
前路,唯有前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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