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子的仪驾便停在了永王府门前。
朱漆金顶的马车,八匹雪白骏马,明黄流苏在晨风中轻扬。
纪怀廉得了通报,心头一沉。
“请太子殿下入正厅。”纪怀廉吩咐管事,随即低声对甲三道,“去竹心斋,告诉青罗,太子来了,让她……不要出竹心斋。”
甲三领命而去。
青罗与薛灵曾撞破太子丑事,虽是换了妆容,但不得不防。
正厅内,太子已端坐主位。他今日仍是一身明黄常服,玉冠束发,笑容温润如春阳。见纪怀廉进来,他未起身,只抬手示意:“六弟不必多礼,坐。”
纪怀廉依礼参拜,在下首坐下。
太子打量他一眼,关切道:“六弟气色好多了,病可大安了?”
“劳殿下挂心,已无大碍。”
“那便好。”太子颔首,话锋一转,“听说昨日六弟去晋王府上送谢礼,晋王竟当着下人的面给你难堪?可有此事?”
昨日演武场上兄弟争执的事已然传开,但被隐去了青罗递的那番话,纪怀廉与青罗知道,晋王入了耳。
纪怀廉闻言面上平静:“二皇兄性子直,说话难免直接些,算不得难堪。”
“如何不算?”太子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兄长的责备,“他是亲王,你也是亲王,他当着下人的面说你在兵部混日子,这还算不得难堪?”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晋王在北境待久了,行事愈发不知分寸。你是本宫亲弟弟,他这般欺你,岂不是也在欺本宫?”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纪怀廉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太子要借此事,插手他与晋王的矛盾。
“多谢殿下关怀。”纪怀廉垂眸,“只是臣弟与二皇兄之间,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他可未必!”太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本宫已让人递话给晋王,让他收敛些。兄弟之间,该有兄友弟恭的样子,兄若不友,弟亦不必恭。”
纪怀廉心中冷笑。太子此举,看似要为他出头,实是告诉他,晋王对他不善,他亦不必恭敬。
“殿下费心了。”他淡淡道。
太子放下茶盏,目光在厅中扫过,似是不经意地问:“对了,听闻前几日你府上那位林娘子遇袭,伤得不轻。如今可好些了?”
纪怀廉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已好多了,谢殿下关怀。”
“本宫还未见过这位林娘子。”太子微微一笑,“六弟何不让她出来见见?”
纪怀廉斟酌着措辞:“她伤势初愈,不宜见客,恐失仪于殿下。”
“无妨。”太子摆摆手,“本宫是来看你的,顺便见见这位让你珍视的女子。怎么,六弟是舍不得让本宫见吗?”
这话已带着几分戏谑,却更让人不安。
纪怀廉想起那日在京郊,青罗曾坏过太子好事,虽当时是村妇装扮,但万一……
“殿下说笑了。”他强笑道,“只是她身份卑微,恐污了殿下的眼。”
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身份卑微?六弟带她去端王府、康王府、晋王府时,怎么不嫌她身份卑微?”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还是说,六弟觉得,本宫不如其他兄弟,见不得你的人?”
这话已是重了。
纪怀廉起身,躬身道:“臣弟不敢。”
“那便请她出来!”太子靠在椅背上,目光如炬,“本宫听闻她入府后,六弟勤勉许多,一直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能令六弟收心。今日既来了,定是要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奇女子。”
话已至此,再推辞便是抗命。
纪怀廉深吸一口气,对管事道:“去请林娘子。”
竹心斋内,青罗已得了甲三的传话,未久,管事竟又来传话,让她前去觐见太子。
这一前一后截然不同的两次传话,必是纪怀廉已经推拒不了了。
她坐在镜前,让海棠正为她上妆。
“小娘子,”海棠声音平静,“太子殿下……为何突然要见您?”
青罗看着镜中盛妆的自己,淡淡道:“不知。”
海棠便住了嘴。
她站起身,一身天水碧锦缎长裙,外罩月白披风,发髻高绾,金簪玉钗,妆容精致明艳。
虽然当日在京郊是以乡野村妇妆扮出现阻了太子,今日还需得浓妆才能以防万一被认出。
“小娘子,如今愈发动人了。”海棠看着她,眼中竟罕见有一丝担忧,“您……小心些。”
青罗微微一怔,未解,但仍是拍了拍她的手:“放心!”
她转身,走出竹心斋。
脚步从容,腰背挺直,每一步都踏得稳稳的。
正厅内,太子正与纪怀廉说着闲话,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
终于,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道倩影出现在厅门处。
太子抬眸看去——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失神。
晨光从门外洒入,映在那女子身上。
便见她一身天水碧长裙,外罩月白披风,发髻高绾,金簪玉钗,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
眉眼如画,肤白唇朱,面色虽还有些苍白,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
“奴婢林青青,参见太子殿下。”她终是行了跪拜大礼,眉眼垂下,声音压低。
太子一怔,这声音竟似有些耳熟,但他很快回过神,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免礼。”
他仔细打量她,从发髻到裙摆,从眉眼到指尖。越看,心中那股邪火越旺。
这般容貌,这般气度,这般眼神……
果然不是庸脂俗粉。
“林娘子果然如传闻所言,清丽动人。”太子温声道,“难怪六弟这般珍视。”
青罗垂眸:“殿下谬赞。”
“听闻前几日你遇袭,伤得不轻。”太子关切道,“如今可好些了?”
“谢殿下关怀,已无大碍。”
“那就好。”太子顿了顿,忽然道,“本宫听说,那日你在街上,竟从惊马背上挣脱,还伤了那贼人——这般胆识,可不寻常。”
青罗与纪怀廉俱是心中一凛。
她未及多虑,坦然道:“奴婢只是求生心切,胡乱挣扎罢了。能逃脱,实属侥幸。”
“胡乱挣扎,能伤得了贼人?”太子挑眉,“林娘子不必自谦。这般身手,便是寻常男子也未必有。”
纪怀廉在一旁接口:“她自幼在山中长大,会些防身的功夫。”
“哦?”太子看向青罗,“林娘子是猎户出身?”
“回殿下,”她淡淡道,“奴婢父母早亡,独自在山中讨生活,后在山中救了永王殿下,才得以有如今的富贵。”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交代了来历,又暗示自己无依无靠。
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转而道:“林娘子既是六弟珍视之人,日后便该谨言慎行。前日在晋王府,你顶撞晋王,虽是为护主,却也失了分寸。”
青罗福身:“奴婢知错。”
“知错便好。”太子微笑,“日后若再有人欺你,你可来找本宫。本宫是六弟的兄长,自会为你做主。”
这话说得温和,再见他看向青罗的眼神,纪怀廉心里蓦地一沉。
青罗垂眸:“奴婢谢过殿下。”
太子又说了些场面话,这才起身告辞。
纪怀廉送他至府门,看着他登上马车,仪驾缓缓驶离。
回到正厅时,青罗仍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眼中却是一片寒霜。
“他认出你了吗?”纪怀廉急声问。
青罗摇头:“应该没有。当日我是村妇装扮,蓬头垢面,今日我特意妆扮一番,又改了声音,他应该认不出来。”
纪怀廉凝眉道:“但他指出你的身手……”
“应该只是在试探。”青罗缓缓道,“那日他正在兴起时,被我与薛灵一搅,脑子不会太清醒。”
纪怀廉看她说到“正在兴起时”毫无波澜的样子,不知为何又想起她与夏含章说的那几句话“姐姐与那三个友人,身材都是顶好的,有薛灵那般高,大长腿,小蛮腰,前凸后翘”。
“这个色坯……王爷……”青罗见他突然失了神,不由唤道,“可看出何事?”
纪怀廉耳根一热,忙收了心神,道:“本王在想,他今日似是特意来见你的。”
他又想到太子那个让人极度不舒服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看猎物时的眼神,虽然太子掩饰得很好,但他也是男子。
她看向纪怀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特意来见我?何意?”
纪怀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右手紧握成拳,眼中寒光闪烁。
青罗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脱口而出:“特么……这个色坯,竟敢打我的主意?”
纪怀廉冷冷地开口:“他不会明着抢,但暗下……”
青罗双拳紧握,若这色坯敢动她,她必要阄了他!
纪怀廉握住了她紧握的双拳,眼中杀意尽现:“他若真敢动你,本王……必杀之!”
他可能分不清自己那团越来越乱的思绪,但看到太子那般眼神时,他心中只有压抑不住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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