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永王府的马车驶向靖远侯府。
车内,青罗看着纪怀廉沉静的侧脸,犹豫片刻,终于开口:“王爷,您与侯爷之间……今日所议之事,我回府后必会与你相商。你与我同来,实为不妥。”
纪怀廉转眸看她:“本王不放心!”
青罗微怔。
“何况,你以为,本王与谢庆遥之间,还有嫌隙吗?”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青罗又一怔,她记得清楚,落鹰崖那日,纪怀廉对谢庆遥的态度冰冷如霜。后来在侯府密谈,谢庆遥虽未明言,但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
“你遇刺那夜,”纪怀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谢庆遥从西山大营连夜赶回,直奔永王府。”
青罗瞳孔微缩。
“那时你昏迷不醒,”纪怀廉继续道,“他在竹心斋外站了一刻钟,什么也没说。然后来见本王,只说了一句话——‘明日我要带她走。留在这里,她会没命。’”
青罗心头一震。
“本王告诉他,你伤重不宜移动,待你醒来再说。”纪怀廉声音低了下去,“他说等你醒了,便由阿四和墨羽来接,对外只称林小姐与你投缘,接去侯府照料。”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青罗才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他走了。”纪怀廉看着她,“走之前,他唤了本王一声‘淮左’。”
淮左。
夏淮左。
那是他在北境军中的名字,自夏家覆灭,再无人这般唤他。
纪怀廉缓缓道,“夏淮左与谢庆遥,从来不是敌人。”
青罗明白了。
那一夜,谢庆遥看到了她的濒死,看到了纪怀廉的无助,看到了那些藏在权谋争斗之下的、真实的情义。
而纪怀廉,也看到了谢庆遥对她的关切,对自己的关心,看到了这个素来沉稳的男人,为她破了多少例。
“所以今日,”纪怀廉看着她,“是夏淮左陪你去侯府。”
青罗鼻尖微酸。
“王爷,”她轻声道,“谢谢。”
纪怀廉摇头:“不必谢。这本就是……本王该做的。”
马车在靖远侯府门前停下。
管事早已得了通报,恭敬地将二人引入府中。
谢庆遥在书房等候。
见二人进来,他起身相迎,目光在青罗脸上停留一瞬:“气色好多了。”
“托侯爷的福。”青罗福身。
谢庆遥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夏含章也在,见青罗进来,眼中一亮:“姐姐!”
青罗冲她微笑,在她身侧坐下。
“今日前来,”纪怀廉开门见山,“是为太子之事。”
谢庆遥眸光一凝:“太子去永王府了?”
“今早去的。”纪怀廉将经过细说一遍,末了道,“他对青青能在贼人手中脱身有疑,但……”
他看向谢庆遥,沉声道:“他应该还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谢庆遥目光一冷,“太子表面温厚,实则好色。这些年,京郊时有女子失踪,大理寺查不出头绪。我一直怀疑,与他有关。那日青罗与薛灵撞破他的丑事,更坐实了我的猜测!”
他看向青罗:“你如何看?”
青罗沉吟:“他今日虽未认出我,但已起疑心。更关键的是,他看我的眼神……让人不安。”
夏含章脸色一白:“姐姐是说……”
“若他真对你动了心思,”谢庆遥看向青罗,“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是登门试探,明日便可能是设计掳人。”
纪怀廉沉声道:“本王会加强府中守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庆遥摇头,“太子在东宫经营多年,手下不乏能人。他若真想动一个人,防不胜防。”
书房内气氛凝重。
良久,青罗忽然开口:“既然防不胜防,不如……引蛇出洞。”
三人齐刷刷看向她。
“太子既对我动了心思,必会设法接近。”青罗缓缓道,“与其等他暗中布局,不如我们主动设局,给他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夏含章急声问。
“一个能让他以为得手,实则落入圈套的机会。”青罗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不可!”纪怀廉与谢庆遥同时出声。
“太危险了。”谢庆遥沉声道,“太子若真动手,必是雷霆手段。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危险,才要去做。”青罗看向他,“侯爷,太子手下既有能人。纵是千日防贼,也必有一失。“
她顿了顿,想起了那日她递与晋王的话,心中有股豪气油然而生,“伟大的教员说过,只有打得一拳开,才能免得百拳来。唯有……以戈止戈,以恶制恶!”
书房内一静。
谢庆遥眸光一闪,他了解她内心的强大,但这番话,已不是一个女子的强大,已不是仅为自保的强大。
“你想用自己做饵?”
“是。”青罗坦然道,“也只有我,能让他放下戒心。”
“不行。”纪怀廉断然拒绝。
“王爷,”青罗看向他,眼神坚定,“这个机会,也许不能真正伤他根基,但必须让他痛,痛到不敢再动!”
她顿了顿,轻声道:“而且,我不可能一直躲在永王府,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既然我决定留下,便要活得堂堂正正,活得……无所畏惧。”
纪怀廉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心头翻涌。
他知道她说得对。
可让她去做饵,去面对那个禽兽……
“本王要在暗处看着。”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青罗心头一暖,却还是摇头:“王爷若在,太子必不会动手。这局,只能我一人去破。
谢庆遥忽然开口,“太子既然盯上永王府,必会派人监视。你若跟着,他定会警觉。”
他看向青罗,眼神复杂:“但若只你一人,带几个护卫出府,倒是不引人注意。”
夏含章急得抓住青罗的手:“姐姐,这太危险了!”
“阿章放心。”青罗拍拍她的手,“我有分寸。”
她看向谢庆遥:“侯爷,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
“第一,我需要几个可靠的护卫,最好是女子,扮作丫鬟随行。”
“墨卫中有女卫,可以安排。”
“第二,我需要一种药。”青罗顿了顿,“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不致命的药。”
谢庆遥眸光一凝:“你想……”
“若太子真敢动手,我要让他亲口承认罪行。”青罗眼中寒光闪烁,“然后,让他签下认罪书。”
“你要握着他的把柄?”纪怀廉摇头,“他必会想尽办法杀你灭口。”
青罗看向窗外,缓缓开口:“不!我会让他签下两份一样的认罪书,一份我留着,另一份存于暗处。我会告诉他,一旦我身死,另一份认罪书必会被人抄录下来,散于京城大街小巷,他亲笔签下的认罪书也会呈到御案前!”
书房内一片死寂。
难怪,她敢说,谁若挡了我们的路,我们便让他无路可走!
太子一旦走出这一步,被她抓了这把柄,便再也不敢动她分毫!
她不必背上诱杀太子之罪,亦不用担心太子杀人灭口!
千日防贼的人,会变成太子!
良久,谢庆遥缓缓点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太子的习惯、喜好、常去之处,他可能会动手的时间、地点,都要一一摸清。”
他看向青罗:“给我十日时间准备。”
青罗颔首:“好。”
从侯府出来时,已是黄昏。
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府的路上,青罗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纪怀廉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道:“你怕吗?”
青罗睁开眼,微微一笑:“怕。”
“为何还要做?”
“因为怕,才要做。”青罗轻声道,“怕永远躲着,怕永远被动,怕有一天……真的护不住想护的人。”
纪怀廉握紧她的手。
掌心温热,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本王陪你。”他重复道,“无论生死,本王都陪着你。”
青罗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她孤身而来,本以为会孤身而去。
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些人。
阿章,薛灵,苏慕云,陈延年,谢庆遥,纪怀廉……
他们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不是只有刀光剑影,阴谋算计。
还有真情,有义气,有并肩作战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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