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部的命令很快下达。
最先响应的是师属炮兵营。
隐蔽在永安城郊预设阵地上的十二门德制SFh18 150毫米榴弹炮,昂起了粗长的炮管。
营长咬着牙,嘶声吼道:“全营!急速射!目标,浏阳河西岸滩头、河面区域!打光半个基数,也要把鬼子压在水里!”
“装填——放!”
“轰!轰轰轰——!”
更大口径的重炮发出怒吼,炮弹撕裂空气,带着复仇的意志,狠狠砸向对岸和河面。
正在渡河的日军猝不及防。
几艘满载士兵的木船被直接命中,瞬间化作漫天碎木和血雨。
更多炮弹在浅水区爆炸,激起冲天的浑浊水柱,冲击波将附近的日军士兵震得七窍流血,溺水而亡。
日军的渡河节奏为之一乱。
……
河岸阵地,一片狼藉的焦土上。
李国胜摇晃着从几乎被震塌的团指挥部掩体里爬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灰土和血迹。
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但他听懂了警卫员带着哭腔的喊叫:“团长!师座命令!死守!师座相信咱们!”
李国胜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笑了,笑容在熏黑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听见没?师座信咱们!一团还没死绝,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爬起来,到河边去,挡住鬼子!”
他的声音鼓舞了在炮火中幸存的士兵。
从废墟里,从浮土下,从血泊中,一个个身影挣扎着站了起来。
有的缠着绷带,有的拄着步枪,有的相互搀扶。
眼神疲惫,布满血丝。
但瞳孔深处,那簇昨日被点燃的火苗,并未被猛烈的轰炸彻底浇灭,反而在绝境中烧得更旺。
“团长!二连还有十七个能打的!”
“机枪排还剩两挺能响的!”
“三连阵地没了,但人……人还在几个!”
零散而坚定的汇报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李国胜粗略一看,心像被刀绞一样痛。
满编三千多人的加强团,现在还能站在这片焦土上,拿起武器的,不足千五百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
但他们还在。
一团还在。
“好!都是好样的!”
李国胜红着眼眶,嘶吼道:“重新组织防线!利用周围的弹坑,利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机枪,架到那断墙后面,步枪手,散开,等鬼子靠近了再打,把狗日的放近到三十米内,用手榴弹招呼!”
残存的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
没有完整的工事,就以弹坑为掩体,以战友的遗体为依托,以燃烧的树木残骸为屏障。
他们用刺刀,用工兵铲,甚至用双手,在滚烫的焦土上刨出浅浅的射击位。
对岸,日军在最初的炮火干扰后,重新整顿,更多的部队涌向河边。
藤田进和稻叶四郎志在必得。
“支那军的炮火只是垂死挣扎!他们的阵地已经粉碎!帝国勇士,前进!”
数百名日军嚎叫着,靠着已经搭设到河中心的浮桥,黑压压地扑向东岸。
这一次,他们没有遭到想象中的密集火力阻击。
河岸阵地一片死寂,只有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的微弱呻吟。
日军前锋心中大定,以为守军真的已被炸光,争先恐后地爬上岸边的泥泞滩涂。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打!”
李国胜一声暴喝,率先扣动了扳机。
“砰!”
一名挥舞军刀的日军曹长应声倒地。
紧接着,稀稀拉拉却异常精准的步枪射击声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残存的两挺重机枪,也喷吐出断断续续但致命的火舌。
更可怕的是从各个弹坑、断壁后飞出来的手榴弹。
“轰轰轰!”
日军前锋正好挤在狭窄的滩头,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
“八嘎!有埋伏!”
“射击!快射击!”
日军慌忙趴下还击,但立足未稳,地形不利,而守军虽然人少,却占据了残存阵地的些许地利,个个抱定必死之心,枪法奇准。
战斗瞬间进入最残酷的近距离绞杀。
子弹横飞,刺刀见红,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
不断有中国士兵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日军同归于尽。
“为了师座!为了弟兄们!杀啊!”
呐喊声此起彼伏,尽管嘶哑,却透着撼人心魄的决绝。
李国胜打光了手枪子弹,捡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和警卫员小陈背靠背,与三名日军拼刺在一起。
他左臂有伤,动作稍慢,被一个鬼子抓住空档,刺刀直捅心窝。
“团长小心!”
小陈猛地用身体撞开那个鬼子,自己的后背却被另一把刺刀狠狠扎入。
“小陈!”
李国胜目眦欲裂,一枪托砸碎眼前鬼子的面门,反手一刀捅进了偷袭者的肚子。
就在一团残部浴血苦战,防线岌岌可危之际。
后方传来了嘹亮的军号和震天的喊杀声。
“一团弟兄们!三团来了!”
“荣誉第一师!杀敌报国!”
“冲啊!”
只见硝烟弥漫的后方,一支生力军如同猛虎出闸,沿着残破的交通壕,猛扑上来。
正是奉命赶来的三团。
团长陈大宝一马当先,抱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边冲边扫射:“狗日的鬼子,欺负我一团兄弟!三团的,给老子狠狠地打!把狗娘养的推下河去!”
养精蓄锐的三团士兵,如同注入阵地的钢铁洪流。
他们的火力瞬间加强,士气如虹。
原本已经快突破防线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打懵了,死伤惨重,攻势为之一滞。
“交替掩护!一团,逐步后撤!三团,接管阵地!”
陈大宝大声指挥着。
三团士兵迅速填补了一团残部的防线,用更密集的火力将日军压制在滩头。
李国胜知道换防时机已到,再不撤,一团这点种子就真要拼光了。
“一团!听我命令!交替掩护,向后转移!”他忍着悲痛,下达了撤退命令。
残存的一团士兵们,互相搀扶着,背着更重的伤员,在三团兄弟的火力掩护下,一步步撤出这片浸透鲜血的焦土。
每一个离开的士兵,都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些永远留在阵地上的战友,望向这片他们用生命扞卫过的土地。
眼神中有悲痛,有不甘,更有深深的眷恋。
……
永安城下,临时设置的收容点。
李国胜带着仅剩的一千零几十名士兵,其中近半是伤员,踉跄着撤了回来。
他们浑身硝烟,军服破碎,许多人身上绑着渗血的绷带,眼神疲惫到了极点,但腰杆依然尽力挺直。
顾沉舟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沉默地走过这些士兵的面前,目光从一张张年轻的、熏黑的、带伤的脸上扫过。
他的脚步很慢,很沉。
当他走到李国胜面前时。
李国胜“啪”地立正,想要敬礼,手臂却因伤痛颤抖着难以抬起。
“师座……一团……一团没能守住前沿所有阵地……请求处分!”
李国胜声音哽咽,虎目含泪。
顾沉舟伸出手,没有让他敬礼,而是重重地拍了拍他完好的右肩。
拍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力量和肯定都拍进去。
然后,顾沉舟转向全体一团残兵,提高了声音。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团长,一团的全体弟兄们!”
“你们,没有败!”
“在敌人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下,在绝对优势火力的覆盖下,你们顶住了!你们用血肉之躯,把日军第六师团、第三师团的精锐,死死挡在浏阳河西岸整整一天一夜!”
“你们歼灭了多少鬼子?至少上千!”
“你们拖住了敌人,为全师调整部署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你们,打出了中国军人的骨气!打出了荣誉第一师的威风!”
顾沉舟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语气昂然:
“看着你们,我知道,一团的魂没散!荣誉第一师的魂,更没散!”
“你们每一位,都是好样的!都是英雄!没有玷污‘荣誉第一’这四个字!”
“我顾沉舟,为一团骄傲!为有你们这样的兵,骄傲!”
“现在,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下去好好休整,治伤。后面,交给三团的兄弟,交给全师的弟兄!”
“你们流的血,不会白流。这笔血债,我们荣誉第一师,一定会向鬼子讨回来!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然后,不知是谁先开始哽咽,接着,许多士兵都红了眼眶,但胸膛却挺得更高了。
李国胜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道:“一团!谢师座!”
“谢师座!!!”
一千多个嘶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冲破云霄,带着悲壮,更带着不屈的豪气。
顾沉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对后勤军官下令:“用最好的药,全力救治伤员!伙食按最高标准供应!让一团的弟兄们,好好歇着!”
“是!师座!”
顾沉舟最后看了一眼这些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士兵,转身大步离开。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方志行跟在他身后,却能感觉到师座周身弥漫的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和寒意。
回到师部,顾沉舟盯着地图上那片代表河岸阵地的区域,良久,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通知各团主官,召开紧急作战会议。”
“鬼子让我们流了血,现在,该轮到他们流血了。”
“浏阳河,就是他们的坟场!”
喜欢抗战烽火:德械虎贲,龙战于野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抗战烽火:德械虎贲,龙战于野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